正文 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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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跟某著名门户网站的高层吃饭,商量新书的版权出让问题。在座的全是女人,见面热情握手,分别客气地点头说,“哎呀您真年轻”,然后再分头客气道“不年轻了不年轻了,您哪年的?”这么一寒暄,发现我和她们那边的两个高层全是1977年生人,众人都是尴尬的一阵沉默。我盯住那位同年龄的副总编的眼睛,没话找话地说,“我好像见过你。”副总编肯定也是被搭讪过无数回的老江湖,马上笑道,“不可能吧,我在这家网站超过五年了。”我不甘心地问,“五年前呢?”她说,“在南方都市报。”《南都》我没熟人,显然对不上。人家看我搭讪无望,转头过来安慰我说,“应该不会见过的,我之前一直都在广东。”我咬定青山不放松地持之以恒,“我的第一份工作就在广东,澳门卫视旅游台,呆过三个月。”只见那位女高层表情一呆,几秒钟后,她望着我问,“我也呆过三个月!那是十一年前!”

就这样,两个十一年前前后脚当过几天同事的大学毕业生奇异地相逢了。十一年后,我们距离当年那个叫中山的小城已经隔了几千公里,她是某个著名网站的副总编辑,我是她们请来合作的所谓“著名编剧”。这才真正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遥远的前尘往事里,那个在南中国和煦的冬日暖阳下为了自己的将来茫然落泪的小胖丫头,哪能想到十一年后,五道口的某个饭局上,还能演上这么一出惘然记。

最近频频蹭学生们请的饭,规格越来越高,到了昨天跟06的三个龙精虎猛的帅哥杀入无名居某包间的那一顿,我开始感觉到了久违的不好意思。实在太他妈贵了,结账的时候,觉得连肝儿都在颤。毕竟是刚毕业的学生,三个人里倒有两个还没开始领工资呢,身为人民教师,这么吃孩子们的,良心异常不安。回到家,跟胖同学显摆晚上同三位80后帅哥吃了顿高级饭的事迹,胖同学问我,人家为啥要请你?我摇头晃脑的回答说,我通过师姐介绍了一个孩子工作,通过来找我谈合作的某公司高层介绍了一个孩子工作,还有一个孩子虽然是自己找的工作,可是据说他的顶头上级,是我05升本班的学生泰然!就这样,三个孩子就斥巨资请我吃了一顿。胖同学点点头,说,这个事儿吧,一是说明你确实关系网挺广;二呢,说明你实在不年轻了。

我愣一下,可不是嘛。我05升本的学生都当了06本科学生的领导,我04的学生在给我张罗电影和电视剧的项目,帮我做话剧的是中戏和北电的两茬弟子哈哈,05本科的学生有两个当了我的开山大弟子,两个去了跟我常年合作的公司,07级的一堆孩子纷纷给我打明年考研的招呼。不知不觉的,我竟然也各处都是学生了。成就感的背后,是漫漫长的十一年岁月。从99年本科毕业入行,一边读书,一边教书,一边写书和剧本,我的人生,何尝不是一部《浮沉》?05年博士毕业之前,统统以沉为主,70%以上精力都在催款、要账、打官司。05年底开始逐步跟传说中的各大影视公司合作,开始经手所谓的“靠谱项目”,见到靠谱和讲理的制片人,开会的时候,互相尊称一声“老师”。07年认识我现在的老板,09年写了杜拉拉。作为非科班出身、完全没学过剧作课、家里祖宗十八代没一个干这行、交往过的男朋友无一圈内人的外地姑娘,我走到今天,用了整整十一年。

终于,不年轻了。真实的人生里一点没有传奇,完全没近路可抄,至今没混成著名或者一线,从有搭档混成了没搭档,每次被人问起所谓代表作,也无非仍然是数年前那一个。饶是如此,也花了整整十一年。年年毕业,看着整整齐齐雄心万丈忙不迭的甩开西土城路4号那个歪歪斜斜的大门的孩子们,总忍不住想说一句特别遭人烦的话,别着急。没有个三五年,谈不上对一个行业熟悉,必须花七八年,才称得上资深业内人士。谁不想少年得志,早早成名,可这么多年来,有几个人真见过少年成名,然后一路痛快直到老的?

说来沮丧,总有消磨。留下来的,是消磨不掉的,雨打不去风吹不去的,说了一千道了一万之后,仍然徘徊往复的。我管那个叫真爱。

回头看看,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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