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部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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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老会计生日过后,想想自己若大一把年纪打了儿子骂了媳妇,心里也难过。他不打算去别的儿子家了,把自己伺候到死而无怨言的人,四儿媳妇或许最适合。他听从四媳妇的安排,早早地穿上了入冬棉衣,出来进去尽量维持着生活自理,说不准哪儿实在感到难受,就打发小公主找英子要药多吃两片。英子来看他建议去医院做个检查,他瞪英子说自己没病!即使有病也要死在家里,有大孙女看护才高兴。听英子告诉自己结婚的日期,他连说两个好,并嘱咐孙女跟小弟好好过日子。他那点地四儿子当真不要,那么就给大孙女吧!哪个儿子想争想要也说不出理由来。他儿孙满堂觉得自己一辈子过的挺幸福,同龄人当中差不多活到今天的人还有个曹家老太太。他让四儿媳妇有空儿过去看一眼,别说谁是谁非,一个老太太咋伺候孩子啊!当得知曹向东回来,心里替曹家踏实了不少。他有那么一天当真见到老更倌会说:咱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平平安安都回来了。此外他不想再说什么了,可是,如果老更倌还要问呢?问信人关心的事不会像传信人那样喜欢报喜不报忧。他接着再说曹家添孙子啦!但喜忧掺半;然而村里的事?全乱了套。根结在哪里?他不能向与自己一起吃过苦流过汗的老友隐瞒真相,只觉得关乎自己的家人羞于说出口,但愿老友在天有灵自己多看少问吧!听见为虚,眼见为实,阴阳两界,把什么事颠倒一下看,也许看得更加真真切切!他每日里似睡似醒,饭时也说不出啥好吃,与四儿子喝两口酒倒是挺舒服,能提提神,饭后半坐半躺依在行李上愈加神游一番。这天晚饭后曹向东进屋,他不感到意外,但还是憋红了脸,咳嗽几声,挣扎坐起来。曹向东让他躺着吧,问身体好?他摆摆手不想说这事。当话说到老秘书由儿女陪着去外地看病,听曹向东说他看病不用担心钱,他更不愿接茬儿。虽说人老都这样,可他明白自己怎能和人家老秘书比,他岔开话说:‘你咋不早来一会儿?咱们一起喝点酒!’这也许是他能清楚表述思想,所说最完整的话。曹向东当然也不想再喝酒,拉了一天地不得闲,家里地里两头跑,又和辛中良二渣子喝了酒,倒是感到焦渴。四虎媳妇忙去烧水,四虎子跑去买茶。四虎子到了卖店才想起忘问喝啥茶?在他的印记里红茶也许最好喝。

曹向东向老会计身前坐了坐,恍惚间觉得像跟一个孩子在说话。他急切地喝了两口四虎媳妇用打工期间学到的礼仪方式给沏的酽茶水,不由骂二渣子这个小狗头,要不怎么也该给老会计带点礼物,好在一时半会儿不走,喝酒的机会多,买礼物的时间更长。老会计哆嗦着手也拿起茶杯,陪酒似的也哧溜一口水,听到辛中良的名字,把目光投向窗外又收回,然后静静地注视他的脸,似乎想继续听下去。老会计心里在想什么?也许是想到自己的儿媳妇二玲子。无论老会计想到什么,他感觉到那都是一份信赖,一种期待。二玲子面临这个乱滩子,下一步该怎么处理,他来就是想听听老会计的意见,结果无声的态度胜过最直接明了的嘱托。他忙于秋收还没有机会见到二玲子,为了自身利益,顺利实施水田改造计划,他也会去找二玲子,协商目前村里出现的问题。老会计听了欣慰地点点头,向后靠一靠身体。至于今后是否借此接管村里事务,他不能答应老会计。他还要回城去,那里有尚未成人的孩子,以及逐渐老去的于新,他自己当然也没有两头兼顾的精力了。村里又一批年轻人成长起来,或许更聪明,由他们接管村里的事和物,运用的方式方法或许更适应未来。二渣子今天说是请他吃饭,结果让他给作个见证,绕了半天把辛中良的房子绕跑了。老会计闭上眼睛,不知是听还是在打盹。

四虎媳妇无兴趣掺和男人的话题,像只猫似的快步溜出家门,心里骂着死二渣子,脚坏了不吱声,一个人干啥能方便?叫他明天早晨来吃饭,别说能否帮着干点活儿,至少不用她来回跑伺候了!她走进二渣子家院,看到屋内灯光里有俩人,立马放轻脚步又退了回来。

老会计喝上了二渣子的自来水,却没等到大孙女结婚那一天,经不住封冰寒风的侵袭悄然辞世了。众多戴孝子孙中,小公主和妈妈哭得最为伤悲。房建喜和小弟动用了一切社会关系,求来最多的汽车坐满了人,组成一个庞大车队缓慢地行驶在去往火葬厂的路上。曹向东给张罗完丧事,待亲朋退去,不顾劳累与二玲子去了她家,直面问题谈了河套之事。二玲子想折旧留下一台大马力,否则她不白买了?河套的地更不能白给大伙或村里开。她家里的旧四轮车四虎子不买,别人也会买,说不定还能多卖几个钱!这样一来,且不说给大伙的燃油补贴钱会造成缺口,就说大马力怎么折旧吧?折旧少了她不甘心,折旧多其他人也想要,怎么办?她无非是想买下大马力翻地挣钱,用大伙的钱挣大伙钱,空手套白狼!如果真的这么干,有几个老百姓看不明白,怎能服众?曹向东不客气;二玲子更干脆。能不能服众她不管,反正也不想干了!村委会主任她当不当是自己的事,但所干的事她自己说了不算。即使两台大马力全白送她,河套的地也翻不上一犁土了。凭啥?凭这个!曹向东掏出小弟给作的经营方案,指出第一条关于土地的使用:村里按既有政策,生不增,死不减,村民均分实耕土地,但不确定具体位置,统一交由投资方经营。啥意思?整个河套都给你曹向东一人承包了!我二玲子不会种?让我上一边种去,在自家地里开道,想栽水稻不给用水,因为你开渠引水就可以拿天价水压人?二玲子虽然先是轻蔑地一笑,不信心爱的小弟忘了自己是谁家姑爷儿,会吃里爬外想出这些歪歪道儿?但一丝慌恐还是从眼神中流过。曹向东由衷一乐,别看二玲子嘴上骂人,断定她拗不过自己的女儿姑爷儿;俩个年轻人即将结婚,英子身孕明显,不能把孩子生在娘家吧!她这个老丈母娘,就算是一匹烈马,也到服贴的时候了。他故意指着白纸黑字说:土地收益按股分成,出让土地者分上线,投资方分下线,经营者挣得双方的百分比,具体数额另行协商。二玲子一把抢下几张烂纸,一澌两半,随手摔在地上。该死的小弟,吃饱了撑的,凭啥帮外人写这些混帐东西!曹向东站起身,正好留下几张烂纸,让她自己好好看吧!看不明白会有人讲给她听。二玲子不送,双手卡腰,提醒他别忘了自己河套的地多出那么多。曹向东轻松说:那是以前老地,她管不着!关于这块地他将和小弟单独算,会支付给双倍的提成。哼!小弟是国家干部,一厂之长,我的姑爷儿,仗着有两个臭钱,就能听你的?二玲子手握一根稻草恼羞成怒,曹向东反唇相讥:小弟是她的姑爷儿,还是尤家儿子呢!挣的提成哪怕只有百分之一,也比现在的工资多十倍。没人怕他挣的多,他挣越多,大伙儿跟着剩的更多。小弟不是听哪个人,是听全村人的;真老包假老包会摆到桌面上,谁都看得明白。曹向东洋洋自得走了。二玲子冲到外屋,一下拨开水龙头,用水舀接了一大口,灌进嘴里好冰牙,奋力喷到地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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