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下)

二渣子加快了脚步，当见到自家果真亮着灯时，恨不得跑进屋去。尤梅听到轻一脚重一脚的走道声，连穿两针缝完被，直起腰把针别进线团；回望撞进屋的二渣子，满脸兴奋的样子仿佛要扑到她的怀里。二渣子看到炕上铺着洁净的被停顿一下，似乎忘了要说的话，顺口叫道：

‘姐！我们不盖房子了，井也不用打，我把辛中良大院买下来啦！’

尤梅忙拉过被，让他坐下说；茫然看他，不解地问：‘大院？你买它干啥？’

‘两间让英子开卫生室，一间当作水房子，两间咱们住。’

她慢慢叠着被，惊谔地看他问：‘水房子？买成了？’

‘啊！明天去算钱。’

她把叠得方方正正的被推向一边，让他往里坐脱下鞋。

‘辛中良要多少钱？’

‘他没要多少钱，是我给他多少钱，他没算计过我。我说扣大棚，没告诉他实话。’

她拿过英子送来的纱布和又买的药膏，帮他解开脚上脏纱布。

‘英子说，结婚后要把卫生室搬到城里去。’

‘城里哪儿缺她？有房子就不会走了。有她在你身边，我放心；以后你也可以给她打个下手儿。’

‘又胡说！’

她舀来带气的热水，放在他身旁。他感到炕挺热，双手撑着身体换坐一下地方。他把好脚先伸进盆里，立马从水中又抬起，然后才试探着把脚放下。

‘我给你买的袜子呢，咋不穿？’

‘干活穿它干啥，还得洗。’

‘你说啥水房子，存多少水要用一间房？’

脚泡在热水里好舒服，他咬着牙说：

‘存上全村人用水！我要把自来水通到各家去。让你收些水费，冬天不用卖糖葫芦了。’

他双手向后拄炕，平稳着身体抬起伤脚放在好脚背上，想慢慢滑向水里。她一手摁着盆沿，一手握住他的伤脚腕，保证伤处不沾到水。

‘那样，钱能够吗？这几年我卖糖葫芦钱柱子妈没要，给你用吧。等小弟和英子结婚，先少花点。这话我说，他们不会挑礼。’

‘你不用操心钱。喜子跟我说了，盖房要用钱，他有。’

‘最好不借人家钱。’

‘没事！打工多干两年我也高兴。’

或许是女人的敏感，她抬头向外张望，窗玻璃反映的还是她们俩人。

第二天，二渣子找二弟开车拉上辛中良，一同到房建喜家计算房钱。房建喜不理解干啥要买五间房，有那钱何不像模像样盖两间新房，但已讲妥，当着双方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算过房价，二渣子让二弟领辛中良去支钱，并嘱咐多买点好菜送回饭店，晚间要请村里有代表性的人吃饭写房文书。他留下来跟房建喜安排马上修房子，赶在上冻之前完工。房建喜收土豆正忙的时候，修房所需材料和人工刚才讲房价大体已计算过，又急于修这不是添乱吗？可听完二渣子的描述他乐了。幸好水库大坝截流前移民房的工程已基本结束，小弟的房子也盖完，再把那些兄弟们叫回来赶去支援，自来水的活找专业施工人员同时干。房建喜打电话叫来刚给这里接通自来水的负责人，商讨施工方案。为了赶进度，也为了给二渣子节约投资，经房建喜从中撮合，钱不是一家挣的，施工负责人同意分解整个活的流程，只负责自来水管线的连接。但所带材料在质量可靠前提下，且不问出处，用于保障施工负责人个人利益不受损害。其他附属设施由二渣子自行采购，并交给二弟完成安装。土方挖掘分滩到用水各户。

二渣子把写房文书的酒席摆在了供销主任的饭店，因为是二弟老丈人家；同样是饭店，为啥不放在辛中良那里，是怕他受厨下之劳累。二渣子好听的解释，辛中良表现出无所谓，难得他没耍猾头，正乐如此，省去搭烟搭酒的可能。酒席的桌面上该来而没来的二玲子由丈夫代表，她干活挺累且不会喝酒，听到辛中良把房子卖了，还是高兴，家里不能没人到场。酒菜上齐，曹向东请供销主任执笔写了房契，然后依次签名按手印。二渣子头一次当着这么多人颤抖着手歪歪扭扭写下自己的名字，并用力戳下大红指纹。物是人非，置房买地，可喜可贺；舍物取财，古法自然，人心所向。酒过三巡，菜吃五味，桌上人鼓动曹向东定下决心，早日把水田建成，搭上他的顺风车，用白晶晶大米换回金灿灿的钱财。二渣子及时插话，说出了自己安装自来水的打算，希望各位给予支持。大家面面相觑的同时，又听了房建喜的明白帐及将来收取水费的标准。供销主任站起一拍二渣子肩头：‘好小子，抓紧干吧！将来水费不但多给，现在安装费用也愿分担；井水越吃越新鲜，只要够用，不怕吃水人多，所以这些年自家没有打井，最怕的就是做出饭菜不好吃，汤茶不好喝。’曹向东笑指二渣子，对辛中良说：‘这还用商量吗？天上掉下的好事！每家在房前或屋后挖个两米多深的接管坑，过后再填上，谁家当活干。另外再掏个百十来块自家材料钱，就等吃水了，傻瓜不愿意。二弟可能不愿意，因为自家院里有井。’二弟一咧嘴：‘又有活干了。’四虎子连拍大腿，以后不但不用挑水了，老娘们的唠叨也少了多少烦心事。二玲子丈夫喜模喜样算着帐：这些年自家姑娘多，挑水挨了多少累，以后再费水一月也不过十块八块钱；自己总算解放了，老儿子也不用接扁担了。辛中良脸似苦瓜，被二渣子算计了！自己何曾没想过卖水挣钱，何曾没想过加工水稻，可一步之遥没有实现，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创造了条件。

村里各家各户在几户有影响人家的鼓吹和带动下，生怕耽误了自来水的接通，早起一会儿晚睡一会儿开挖管线坑；为杜绝三九天之后管线内的水冻结，影响水的输送，彼此间还相互监督用尺量一下，看坑的深度是否挖得足够。有人家已挖过深了，多挨累难免也骂一句核心的话：总算有人干了一件人事！曾经生产队的大院这回归二渣子了，他把山上的石头拉进大院砌墙，挑水通道以后不用了，也该砌上院墙；有时间和二弟再焊个大门，要让属于自己的大院不但房子漂亮，整个院更像住户的人家。二弟在屋内焊接硕大的储水罐，将储备已下到井里潜水泵抽上来的水，再通过管线使水输送到各家。辛中良无奈地拆卸加工机械。四虎子收拾完自家地立马过来帮忙，在井旁和房门前各挖一个坑，等待施工队带设备来穿管，连接潜水泵和储水罐。尤梅和英子摘下窗玻璃，整块的小心堆放一旁，将要重新擦洗，待到间隔完水房，室内四白落地，门窗油饰过再用玻璃胶沾到窗棂上。要使窗户既明亮又密封，在冬日里尽享阳光的照射而不会透过一丝寒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