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四 暖玉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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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大同见众人好转,急着就要上路。师爷听说镖局人要走,急忙带人前来送行。

师爷脸色憔悴,手不时抚肚。葛鲜仁瞧师爷样,知道他客栈跑得勤,怕是也着了逍遥散的道。老道暗道可惜。如果多呆几天,待全城人都着了道,那时每人收上几两银子,这一笔就赚得大了。他接着想到,遇到贾铁判,好歹也是缘分一场,念在同道情分上,这笔买卖就留给他去做吧。

想到这,葛鲜仁大声道:“此番妖孽来势汹汹,山人虽然作法驱除,难免会有漏网之鱼。为彻底免除桐黄县此劫,山人在铁判神医处留下应对之策。今后如若有事,可寻他相助。”

师爷等得不耐,待葛鲜仁说完话,催众人上路。师爷强撑病体,将众人送到郊外,然后拿出几坛酒,给众人拿碗倒上。铁娃几人坚辞不喝。师爷不以三人为意,只着力劝杜林丰三人酒,足足将三人灌了几大碗才匆匆离去。

离桐黄县十里,路上已不见行人,前方一片黑松林。刚进林子,范大同忽地倒地不起。葛鲜仁正奇怪,周围人纷纷跟着倒地。向周围看去,老道但觉四面一片昏花,紧跟着头晕目眩,暗道一声苦,怎么一日间接二连三着道。“咣咣”林中响起一片锣声,跟着锣声葛鲜仁仆地摔倒于地。

铁娃大吃一惊,怎么又遇到强盗了。偏偏这个时候大伙一个个倒地不起,这可如何是好。铁娃打量一下四周,看见杜林丰和阿罗二人没事,这才放下心。

杜林丰将倒地之人鼻息一一探过,众人都还有气,这才放下心。见铁娃、得寿、来宝三人无事,阿罗冷笑道:“原来是那个狗屁师爷下药害人,他为什么要干这事?”杜林丰也不解其中之理。锣声响起一阵,不见强盗冲来,却只见许多人捂着肚子向镖队慢慢晃荡。更有人迫不及待脱下裤子,就地将秽物排出。

葛鲜仁躺下一阵,真元力将药力逼出体外,随即悠然醒来。见杜林丰和阿罗二人仍然无事,葛鲜仁不服气道:“从未见你二人打坐练功,为何偏偏你二人功力高强,每次都是你们无事。”阿罗哈哈一笑,得意道:“小牛鼻子别不服气。等你到了我这个层次,自然会有小东西替你练功,你就用不着这么辛苦了。”葛鲜仁这才想起,元婴炼就后,修的就是元婴。练功也就自然由元婴代劳了。

看向杜林丰,葛鲜仁羡慕道:“难道杜公子也修出元婴了?”

阿罗努努嘴道:“这你得问他了。”

杜林丰不好意思道:“具体我也不清楚。打一开始,我就没什么练功姿势,只知道身体无时无刻都在修炼中。”

葛鲜仁心里微微不满,想不到杜公子也学会藏私了。想起浣星玉简,葛鲜仁稍微有些自得,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拥有两家心法了,今后成就,应当不会逊色多少。

三人闲话这会功夫,匪徒蹲地上的已经比站着的人还多。杜林丰摇摇头,不去理他们,询问葛鲜仁和阿罗二人可有办法解救镖局中人。阿罗是此道行家,自然看出端倪,问葛鲜仁要几样药材,又翻出一包茶叶,一起泡在水里。铁娃三人将药水给众人服下,众人渐渐醒转。群匪见镖局人俱都没事,再无心上前,也无力逃跑,干脆坐到地上哎哟叫唤。

范大同醒来,又羞又恼,待明白下药人为谁后,脸色变得苍白。他走过去查看匪徒,大都眼熟,正是自己交给衙门的那些人,不由心事重重走回来。

阿罗登时恼火起来,叫嚷着杀回桐黄去,杀他个血流成河。杜林丰想这师爷如此可恨,居然用官府中人抢劫,干贩卖人口事,颇有意为地方除害。范大同急得连连劝阻。阿罗将脸一板,训斥道:“除恶务尽。咱们将桐黄衙门里的人杀他个干干净净,这是替天行道,有何不可?”范大同听得脸色惨白,急忙劝道:“二位千万不要造次。二位仔细想想,凭他一个小小师爷,指挥得动这么多人吗?”

阿罗趁机道:“那县令定是头目了。咱们将他也来个一刀两断。”

范大同苦笑道:“县令恐怕也没这个能耐。如果朝中无人,谁敢干出这等事。”阿罗哈哈大笑道:“那咱们就杀进朝,将皇帝头子和他那些皇子皇孙全都杀了,咱们来坐这个天下。”范大同满脸惊恐看着阿罗。杜林丰见他越说越不像话,急忙止住,向范大同问道:“范镖头,此事如何处置,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还能如何?只能算了罢。”范大同无奈道,“他们势力通天。咱们倘若硬来,惹恼了他们上头之人,不但咱们这二十号人,就连顺风镖局上上下下几百口,恐怕都别想留个活口下来。如今咱们只有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大家来个相安无事吧。”杜林丰也只能叹气。想不到官府做起恶来,比寻常匪盗可恨可怕百倍,偏偏老百姓还只能忍气吞声。

镖队不去理睬众匪徒,赶着镖车匆匆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路上行了不止一日,范大同将货物平安交割。回到镖局,范大同向总镖头力荐,杜林丰三人都当上镖师。走过几趟镖,半年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是冬季了。杜林丰数数身上银两,再走几回镖,就可以炼制武器了。

这一日,镖局接到一趟镖,护送几个平川来的客商返乡。又是范大同一伙人走这趟镖。

平川虽在渊北南面,但时值隆冬,天气仍然寒冷。镖队一路平安,进了平川地界。平川较之渊北,少了许多酒楼茶肆。平川历史上,不知哪一任皇帝,听信道德家说教,禁了妓院,因而平川国内一直都无妓院存在。镖队众人都是精壮汉子,有几人颇爱银肉交易之道,进了平川后一直未曾快活过,憋得老说荤话。

金水城以温泉闻名。

远远望到金水城头,有财、富贵几人就兴奋起来。有财对铁娃道:“铁娃,开了春你也有二十了吧。今个进了城,哥哥带你去洗澡,好好开开洋荤。”铁娃紧紧捂住钱袋,一口回绝道:“我娘不许我跟你们学坏。我娘让我攒够银子,回家就给娶媳妇。”有财、富贵起哄道:“铁娃娶媳妇喽。铁娃以后回家快活,哥哥们只好在外花钱买快活。”起完哄,有财和富贵两个眉飞色舞聊起暖玉泉。

杜林丰觉得奇怪,这些汉子每日风里雨里,就算三伏天,个把月不洗澡也是常事,为何来到金水城就这么着急洗澡。听说金水城温泉出名,杜林丰不禁动心,于是劝铁娃道:“铁娃,这里温泉如此出名,洗个澡也花不了多少钱,咱们晚上一起好好泡个澡。”铁娃捂紧钱袋道:“杜大哥,你要去就和有财他们一起去。我反正不去。”有财乐道:“杜大哥,咱们今晚一起去,大伙一起乐乐。”

刚吃过晚饭,有财、富贵就带着杜林丰三人出门。范大同曾经走镖路过此地,是以有财熟门熟路。五人出门就往暖玉泉而来。

暖玉泉门口高高吊着两个大红灯笼。五人进门,伙计上前领路。有财、富贵各要一个独立小间。杜林丰见大间便宜,三人一起合要一间大间。三人刚刚进来,莺莺燕燕跟进七八个姑娘。杜林丰大吃一惊,这样如何洗澡?将伙计喊来,伙计解释,这是暖玉泉的特别服务项目,姑娘们是陪浴来的,搓澡或者别的什么,客官只要喜欢,尽管去做。杜林丰这才明白,暖玉泉是借洗澡之名作皮肉生意。

杜林丰臊得不行,匆忙逃出。阿罗看向陪浴女子,并无什么中意的,也随了出去。伙计急忙追出,索要银子,杜林丰将自己那份递给伙计。阿罗不满道:“大哥这就不对了。你不愿洗澡,害得我们跟出来,白白花冤枉钱。”杜林丰瞪他一眼,又取出一份钱。葛鲜仁这时咳嗽一声,杜林丰想起,将三人钱一起付了。

正待出门,忽然一间浴房内传来女子哭叫声:“不,不,除了搓澡,其他我都不干。”噼啪击打声响起,随即传来恼怒喝骂:“老子花这么多银子,就是让你搓澡来着,有这么便宜事!伙计,伙计,叫你们老板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从哪弄这么个不懂事娘们。”老板带着打手匆匆赶了过来。杜林丰听到这些,心道这不是逼良为娼吗,不由义愤,跟进浴房看看动静。

浴房内,一个不过十四五岁女孩瑟缩蹲在墙角。老板举起皮鞭就往女孩身上抽。杜林丰一把抢过皮鞭,折断掷于地上。打手赶紧上前,却被杜林丰远远推开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老板见来人凶猛,对伙计使个眼色,伙计匆忙跑了出去。

杜林丰手指老板,气愤道:“她既不愿卖身,你们为何强迫于人。”老板理直气壮纠正道:“这位客官,您请弄明白,我们从未让人卖身。”杜林丰手指墙角女孩,大声道:“你刚才皮鞭抽她,难道不是强迫人卖身!”

一群打手这时涌进来,老板得了助力,腰杆挺了起来。这时一个山羊胡子学究跟进来,老板眼睛一亮,对山羊胡子道:“李学究,你给评评理,这位客官说我逼人卖身,这岂不是天大冤枉?”李学究打量一眼杜林丰,不解道:“这位客人根据什么指责于人?”

杜林丰怒道:“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难道还不够?”

李学究不紧不慢道:“即便如此,也要弄清其中道理,方才能下结论。客人以为是这样吗?”杜林丰点点头。

“咱们这是澡堂子,这点没错吧。”李学究道。

“没错。可澡堂子就不能逼人卖身了!”杜林丰紧紧逼道,“你们开的是澡堂子,可干的一样是逼良为娼之事。”

“这位客官说话可得留点神。咱们平川早就取缔娼妓之业,没有娼妓如何来的逼良为娼?”老板赶紧纠正道。

杜林丰冷笑一声道:“你刚才拿着皮鞭,不就是在逼人卖身作娼妓吗!”

李学究急忙插入道:“客官此话差矣。这里是澡堂子,姑娘们做的也是陪浴这一高尚职业。客官千万不要把陪浴和卖淫混为一谈。陪浴内容是很多的,搓澡,按摩,聊天,谈经论道,总之外面能做什么,这里就能做什么。岂可简单当作卖淫。客官眼里只有皮肉生意这件事,是不是也太那个,专注于此道了吧。客官思想可得好好,啊,那个多提高境界。”

杜林丰冷哼一声,懒得和他说理。

见他仍然不通情理,清了清嗓子,李学究接着苦口教道:“自打暖玉泉发明了陪浴这一高尚职业,金水城的文化娱乐水平立刻提高许多。更为可贵的是,姑娘们有了这个高尚职业后,多了条谋生活的门路,收入颇为丰厚,金水城的经济也跟着上了一个台阶。这样两全其美好事,在客官眼里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杜林丰不理睬李学究,大步走到墙角,拉起女孩,安慰道:“姑娘别怕。告诉大哥,他们是不是在逼你卖身,你是不是不愿卖身?”

姑娘两眼尽是惊惶之色,什么也不敢说。李学究叹口气道:“客官不必着急。待我给你把道理讲完。这位桃子姑娘才入陪浴这一行,于此行还是生手,服务自然生疏。客人不满意,老板教训教训,教她学会规矩,哪行哪业都是这样,哪有什么不妥之处。”老板连声道:“就是,就是。”

桃子这时终于大胆道:“我爹欠这许多银子,我只好来干活还债,我是被逼的。”杜林丰闻言怒道:“这难道不是逼良为娼!”老板狠狠瞪桃子一眼,恶狠狠道:“桃子你要不愿干,叫你爹还钱过来,你马上回去,这没人留你。”桃子不敢再说话。

李学究接过话茬,对杜林丰道:“桃子姑娘这话,正好说明暖玉泉陪浴是件两全其美好事。客官想想,如果桃子不来这陪浴,桃子他爹娘少不得卖房卖地还债。这样一来,桃子一家没有了生活来源,连安身之所都没了,这岂不凄惨!桃子来陪浴,不但免了债务,而且还有不错收入侍奉爹娘。世上还有比这更两全的善事吗?桃子,你说是不是。你来这干活,爹娘生活有了着落,你娘也有钱看病了。”桃子低下头,难发一言。

杜林丰不再多说,对老板道:“桃子他爹欠你多少银子,我来还。”

老板拿出算盘,噼啪一阵,对杜林丰道:“大前年桃子她爹借银五百,如今本息合计一千七百两,加上我给桃子请师父的培训费用,一共需银两千一百两。”

杜林丰闻言愣住。这半年来走镖,一共不过挣了一百七八十两银子,没想到桃子他爹欠了这么多钱。杜林丰求助地看向阿罗和葛鲜仁,二人全都皱眉摇头,示意没钱。杜林丰虽说不信,但也无可奈何。老板见他窘态,得意道:“客官,只要拿银子来,我立刻将字据给你,桃子她人也给你领走。”

杜林丰愣在那,不知如何是好。打手们见东家稳占上风,不再摩拳擦掌,一个个冷嘲热讽起来。桃子这时抬头,噙着泪水对杜林丰道:“谢谢这位大哥好意,大哥好心桃子会记住的。一切都是桃子的错,是桃子不该违逆客人要求。暖玉泉陪浴是个好活计,桃子在这干活,爹娘就都有了活路。桃子今后会好好干活。大哥请回吧,诸位也请回吧。”

一群打手跟着桃子这话哄笑起来。杜林丰神情麻木,默默走出暖玉泉。老板跟在后面得意道:“当英雄也是要本钱的,没本钱就别来充好汉。”打手们跟着又是一阵哄笑。杜林丰空有一身力量,这时偏偏无处可使,心里烦乱如麻。

李学究小跑几步,追上杜林丰,拍拍肩膀,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是一番好心。可好心也能办坏事。这世界上受苦受难人多了,就算你身家再丰厚,能救得过来吗?看问题要看全面,咱们要站得高一些,这才能看得远一些。暖玉泉买下桃子,桃子一家就保全了。桃子出来陪浴,多一份丰厚收益,家境就好了。付出是什么?不就是观念吗。只要观念转变了,一切困难不就迎刃而解!

桃子这件事上需要什么好心善人吗?我看不需要。一切事情通过买卖都解决了。这才是最大善举,真正的治国之道。那种一切要靠善人襄助的所谓德政,我看是无法长久的。年轻人,要多动脑筋,学会全面透彻看问题。啊,这买卖之道才是真正善道,哈哈。”

外面下起了雪。李学究打个寒战,不再向外行走。他翘着山羊胡子,挥挥手,目送杜林丰离去。

“哈,这点屁大事算得什么,大哥要是觉着难办,给小弟知会一声,小弟这就去给你办了。”见杜林丰郁闷低头不语,阿罗哈哈一声开口了。

“什么,阿罗你愿出银子将桃子姑娘赎出?”杜林丰听着先是一愣,接着喜道。

“拿什么银子,老子能有多少银子往水里扔!大哥只要给个话,小弟这就回去将这帮家伙杀个干净,给大哥你将人带来喽。”阿罗大咧咧说着,话里杀气止不住露了出来。

“胡闹,你怎还是这样!”杜林丰听着,紧锁眉头斥道。

“小弟不过说说而已,大哥要是不愿就算,何必指责小弟。”阿罗打个哈哈道。杜林丰再不言语,三人一时沉默下来。

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雪。葛鲜仁在前领路,杜林丰低着头,三人缓缓向客栈行去。

“无量寿佛。善哉善哉。”葛鲜仁忽然打破沉默,捂着鼻子绕个小圈,然后继续向前。阿罗鼻端传来一股臭味,抬眼看去,一个浑身破破烂烂的叫花子躺在路中。阿罗恶狠狠骂道:“臭要饭的,死也不死对地方,偏要来挡老爷的路。”抬脚就想将叫花踢开。杜林丰看那叫花,雪花落到鼻端就被气息荡开,显然人还活着。他拉住阿罗,伸手探探叫花鼻息。气息虽然微弱,可仍然悠长,人应当还有救。

不顾叫花浑身恶臭,杜林丰一把抱起,匆匆往客栈赶去。阿罗捂着鼻子埋怨道:“一个臭要饭的,居然当个宝似的。”葛鲜仁回头看见,一句善哉出口,然后捂住鼻子,连杜林丰一起,避得远远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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