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快来！”突然，詹姆斯叫了一声。

乔子琴把三角眼又绑在树干上，然后匆匆跑过去，只见陈明脸色腊黄，裸露在外的胸口和手臂起了一层红疙瘩，密密麻麻的让人肉麻。

陈明已经深度昏迷，乔子琴手指搭在他脖颈上，感觉到心跳非常快得就像打鼓一样。詹姆斯只看乔子琴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情况非常不妙，小心翼翼地问：“到底，怎么了？”

乔子琴瞟一眼绑在树上的三角眼：“注意那人，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见詹姆斯点头。然后问：“你知道日本人在九江有个南水部队吗，专门放毒的部队？”

詹姆斯一下呆住了：“生，化，部，队？”随即迸出一连串的英文，乔子琴总算听明白了，在国际法上，生化武器是禁止使用的，日本人的行为，已经完全悖离了国际公约。

詹姆斯接受过国防训练，知道生化武器的可怕性，从接触到发病，时间或长或短，人体免疫力下降严重，有些人会发烧昏迷，身体出现疱疹并溃烂，直到极其痛苦地死亡。

和刽子手谈道义和公约，无疑是对牛弹琴，眼下，还是考虑怎么挽救炭头的命吧。乔子琴问他，这能不能送到德安县医院医治？

詹姆斯的回答令人失望：“既然日本已经不顾国际公约，悍然对中国人使用生化武器，那就说明，能疗治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乔子琴脸色阴沉如水，拎起三八步枪，压弹上膛，瞄准三角眼，手指慢慢扣向扳机。

“不！”詹姆斯挣扎爬起来扑向乔子琴，“呯”的一声枪响，乔子琴被扑得一个趔趄，子弹走空。

“你，疯了！”詹姆斯腿上极其疼痛，恐怖加上激动，显得有些歇斯底里，“你，在告诉，鬼子，我们，在这儿？”

“这个人没用，带他是个累赘！”乔子琴重新背起枪，把马牵过来扶詹姆斯上马。

詹姆斯气坏了：“ＮＯ！ＮＯ！你，什么的，意思？陈，丢下？如果，你把陈，丢下，我就，呆在这里！”

乔子琴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了，冲着躺着的陈明一努嘴：“不，你说错了，你不走，我都会带着他走！”说着，从陈明身上抽出砍刀，向三角眼走去。

乔子琴回去时，三角眼正拼命用手抠着绳子头，已经松动了，可是刚才那一枪把他吓个半死，这阵子又见这个女人拿着砍刀过来，一身杀气，早已尿了，惊恐万状地看着她：“别杀我！饶命……”

看乔子琴挥起砍刀冲着自己砍下来，三角眼大叫：“救命——”身子使劲一挣，竟然挣脱开来，往旁边一滚闪开了。砍刀划着呼呼风声砍过来，一根树枝应声而断。

三角眼两眼惊恐地看着乔子琴，嘴里咕噜着：“疯子！疯子……”扭得像只毛毛虫。

乔子琴并没有理睬他，手里的砍刀一下一下砍着树枝。

山路上，三角眼神情沮丧地身子前倾，拼命拉扯着藤条，藤条后面，是用树枝和藤条绑成的担架，担架上躺着着昏迷不醒的陈大烟袋。

后面是那匹枣红马，詹姆斯骑在马上，皱着眉头。乔子琴背着枪紧紧跟在后面，两人都沉默不语。

让詹姆斯想不通的是，乔子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东方女人，居然也有疯狂的一面。毋庸讳言，陈明一路上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但乔子琴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难道乔喜欢上了陈？詹姆斯疑惑地回头，看看跟在后面的乔子琴依然满脸愤怒。

三角眼累得气喘如牛，通身是汗，跟一个女疯子和一个中国话都说得结结巴巴的外国人在一起，简直没法沟通。牢骚归牢骚，可他不敢停下，怕自己稍有不慎就会小命不保。

其实这次逃离是毫无目标的，乔子琴也没说往哪里走，三角眼也不敢问，拖着陈明沿着山间小道一直往前走。

山林间浓荫蔽日，眩目的阳光从繁茂的枝叶间投射在雾气上，形成梦幻般的景像。

三角眼无力地靠在树干上，汗水迷湿了双眼，看着一直延伸向上的山坡，心里直骂娘，后悔自己为了活命参加汉奸队，如果以后寻找机会逃跑，再也不能干这玩命的勾当了。一方面他们只是为了活命，另一方面，却要昧着良心帮着日本人干坏事。无论是被国军还是被游击队逮到了，下场就是一个死。不说日本人把他们当成狗一样，就是老百姓见了他们也跟见了鬼一样，避害不及。

出了浓密的山林，小路一直通向前面的山峰，坡度越来越大，三角眼两腿发软，浑身哆嗦，一下跪在地上趴下了。

乔子琴也累得不轻，搀扶着詹姆斯下马。詹姆斯在马上也不舒服，坐得屁股都疼，下马以后就瘫倒在地上。乔子琴过去看看，确信三角眼没累死，又查看陈明，只见他的身上脸上覆盖了一层惺红的疱疹，有些地方可能是摩擦的缘故，已经溃破，流出的黄水腥臭难闻。

情况越来越严重，可是乔子琴却无计可施，只能给陈明喂抗生素，尽量延缓病情发展。詹姆斯虽然受过生化训练，也只是防毒保护知识，该做的乔子琴已经做了。

乔子琴给陈明喂了一点水，又让三角眼喝水吃了东西，回到詹姆斯身边，默默地坐下来喝水。

“乔，”詹姆斯注视着乔子琴，却没再说下去，手里拿着断成两截的烟袋杆，乔子琴眼睛潮红，此时此刻，大概也只有詹姆斯才能理解她的复杂心境。

她靠在树干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阵马嘶将她从梦中惊醒，只见那匹马躁动不安，徒劳地来回跑动，但缰绳系在树干上，怎么也无法挣脱。

詹姆斯也惊醒过来，惊恐不安地四下巡视，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东西。

乔子琴拿起枪，压上子弹，警惕地四下察看，那匹马竖起耳朵打着响鼻嘶鸣，看起来危险就在眼前。詹姆斯也掏出盒子炮开始装子弹，就在此时，那匹马嘶叫一声双蹄腾空，就在那一瞬间，乔子琴和詹姆斯都目瞪口呆，因为看见了一个猛兽。

那是一只狸猫一样的动物，伏在拴马那棵树不远处，两只大眼炯炯，发出黄绿色的幽光，死死地盯着那匹马，前肢伏地后腿绷紧，那是准备进攻的姿势。

“豹子——”Ｖ惊呼一声，浑身发紧。Ｑ没见过这种动物，但知道它的厉害，恨不得全身缩成一团。

豹子目标是那匹马，对这边几个人视若无睹，看起来是志在必得。乔子琴连忙镇静下来，端起枪瞄准，手指就要抠动扳机。

“别开枪！”突然上面有人断喝了一声，紧接着那人又喊，“丫头，回去！”

怪事，豹子居然听人的话，立即收拢竖起的颈毛，伏在地上慢慢后退，一扭头消失在密林中。乔子琴抹了把汗，仍然不敢放松，站起身来，向发出声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身背弓箭的老人大步流星走到他们近前。

这老头胡子花白、面色红润，灰白色的长发用竹棍别在一起，身上粗布长衣，腰间束着一条布条，古风犹存。

他身上背的那张弓大得出奇，如果不是斜背在身上，恐怕比他个子都要长。背蒌里装的箭也长得出奇，很粗糙，看起来，完全是手工制作，箭只后面的羽毛也是用细绳子绑在上面的。更为奇特的是，他腰间斜挂的那把刀居然是竹片做的。

老头两眼炯炯地打量着乔子琴和詹姆斯：“你们什么人？”

乔子琴不知怎么的，突然感觉像遇到了《桃花源》那个秦朝古人，通身上下都充满了神奇古韵。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只用竹箭竹刀狩猎的猎人。

“呃，我们是逃难的难民，有人病了，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里。”乔子琴悄悄退下保险，把枪背在背后。

老人看向詹姆斯，詹姆斯镇静地摇摇手打招呼：“嗨！”

“这片山林是这只豹子的地盘，你们居然闯入了禁地！”这老头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和善，“你们不想活了？”

“啊，实在对不起，日本人在后面追我们，我们一个人快要死了，慌里慌张的只知道逃……”乔子琴辩解道。

“马上走开 ，否则，丫头会做出对你们不利的事！”老头转身就走。

詹姆斯摊开两手：“哈罗，你是，中国人？为么，见斯补救？！”

老头也没理他，径直转身往回走。老头经过三角眼身边时，瞄了躺在担架上的陈大烟袋一眼，陈明脸上身上覆盖着一层层疱疹，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

三角眼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穿着草鞋走过去的老头，嘴贱地咕噜了句：“怪老头……”

老头停下脚步，扭过身子冲着三角眼走过来，三角眼连忙狂扇自己嘴巴：“我不是人，我说错了，我……”

原来还以为老头会来胖揍他一顿，可眼睁睁看着老头走过去，才知道人家根本就没理自己这个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