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3章:红尘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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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纷纷落下的雪也再也盖不住落在地上的殷红的颜色,那颜色深沉厚重,浸过一层一层,直直地去向心底,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归末执剑远远地看着跪倒在雪地里的两人,淡漠的眼底竟然闪过一丝慌乱。他确实是没想到最后一刻清则会冲出来替夜夕挡下这一剑,所以最后关头,他也只是下意识地将剑偏了偏,避开了最关键的要害之地,可是,即便是如此,这样的一剑,他也是承受不住的。

轻轻闭了闭眼,归末开口道:“清则,你为何要这样做?”

明明有能力袖手旁观,明明可以保全自身,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出来帮她挡下这一剑?

面对归末的质问,清则咳嗽几声,嘴角笑意单薄苍白:“归末,明明你和我是一样的心情,可你又为何会对她出手?”

他这一句话说的不明不白,可是归末听后,脸色却瞬间苍白了下来。他看着抱着清则低着头的夜夕,握剑的手逐渐收紧,好半晌他才低声道:“不一样……我跟你不一样。”

是的,他跟他不一样。那些儿女情长在职责、道义、仇恨面前,就仿佛是脚下的蝼蚁般,脆弱得一捻就碎。

“既然这样,我替她挡了你一剑,也算是一命换一命……”清则笑了笑,伸手从怀里费力地拿出一块墨色的玉佩,然后递给他,“再加上这个,可否……就此了结?”

归末看着他手中的墨色玉佩愣了愣,上前几步抬手接过,玉佩入手,不像别的玉佩那样冰凉,而是带着温热的温度。玉佩上用镂空的手法雕刻这繁复古老的花纹,归末看着这块玉佩微微皱了皱眉,这东西他仿佛见过,但是,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脑海中似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突然抬头,看向奄奄一息的清则,眼底满是震惊:“你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这块玉佩看似平常,但却是华山山门里只有长老级别才能有的,而且这玉佩作用很大,说的是“见令如见山主”,可是这样的令牌,又怎会在一个门外人手中?

无视掉归末的惊讶,清则笑了笑,正欲开口说话,但一张口就是一口血,那血落在他的白袍上,落在雪地里,都是一片刺眼的红。

夜夕看着那殷红浑身一震,像是回过神来般,连忙抬手运气准备帮他治伤。可是方才她自己都受伤颇重,这情急之下一运气,导致体内气息紊乱,内息在体内横冲直撞,她一个支撑不住,偏头呕出一口血来。

归末看着一惊,正欲上前,可刚抬起步子,却又像是想起什么般,拳头紧了紧,抬起的脚又慢慢放回原地。

清则见此也是一愣,随后他看着她,抬手握住她染血的手,轻声道:“别白费力气了……我咳咳!没用的……”

一滴温热落在他的手上,清则身体一僵,眼底眸色渐深,可却并没有再说话。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归末,脸色越发苍白,看起来几近透明,可却还是挣扎着说话,句句成章:“这令牌怎么来的你不用管……归末,你回去吧,回去之后把这块令牌给你师父看,他……不会责怪你的……”

雪地里一片寂静,只余寒风呼啸着刮过树枝山石的声音。那声音空灵冷冽又凄凉,仿佛是谁在呜咽着哭泣。

归末看着手中的令牌沉默半晌,握剑的手缓缓松了下来,然后又骤然握紧,长剑出鞘携着凌厉之势向夜夕飞去,还没等人反应过来,闪着寒芒的剑刃就贴着夜夕脸颊划过,然后绕了一圈后重新回到归末手中。归末握住剑,反手将剑收入剑鞘,然后转身。身后,夜夕垂在耳边的一缕长发猛然断裂,然后被风吹散在雪中。

归末手中握着漆黑的令牌,一步一步往远方走去。冷淡的声音携着寒风远远传来,然后落入两人耳中。

“妖孽已除,从今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一滴泪随着话音落下滴落在清则脸上,眼泪温度冰冷,清则一怔,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别……哭了……”血顺着他的嘴角不断涌出,湿透两人的白衣,可他嘴角却依旧挂着温润的笑意,仿佛受这么重的伤的人不是他一样。

夜夕被他这样的变故吓了一跳,连忙抬手擦他嘴角的血。可是那血越擦越多,仿佛流不完般,源源不断地从他嘴里、伤口处涌出来。

到最后夜夕才崩溃般地哭出声来:“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清则,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你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要不是我……要不是我……”话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这个世上有一种人,她们非常善于伪装。他们将自己的情绪完完全全掩藏在伪装之下,留给人们的,或许是笑脸,或许是拒人千里的冷淡。只有等到最后她所遇到的事情无法承受之时,她们才会解掉伪装,露出那个原本的自己。

清则看着眼前这个如孩子般大哭的人,眼底闪过一抹痛色。可他却还是笑着,仿佛想给她最后一点温暖。

“不是你的错。夜夕……这个是我欠你的……”

清则从袖中拿出一块染血的淡青色玉佩,然后放到她手心里,嘴角笑意苦涩绵长。

“七七……可还记得我……?”

夜夕愣愣地看着他,眼底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她看了看手中的淡青色玉佩,只见玉佩之上,左上角的地方雕了一棵桂花树,而树下,卧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眼泪顿时如断线的珠子般滑落而下,夜夕抬手,淡淡白芒顿时萦绕而上,她也不顾自己体内伤势,执拗地将真气输入他的体内。

“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

清则抬手制止:“别白费力气了……七七,当年是我不对……不要恨我……原谅我……”

夜夕点头,声音哽咽,断断续续的:“我知道了……我不恨你,我原谅你……”她抱住他哭出声来,“我会救你的,我带你回月下湾……姑姑她定有办法救你……”

姑姑,我自知无颜面对族人,可是我舍不下的,还有他。

夜夕最后还是用传送之法带他回到了月下湾。

那时候清则已经晕了过去不省人事,夜夕急着去找姑姑,却被巡视的六叔拦下。

“夜夕,你怎的带了凡人进来?”六叔将她打量一下,看见她满身的血时皱了皱眉,“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六叔,他……受伤了。”夜夕答到,随后又像想起什么般问道,“姑姑呢?”

没有回答夜夕的话,六叔看着她怀里的清则喝到:“胡闹!受伤了就能带他来这里么?要是引来道士怎么办?!”

“不会的。”夜夕咬牙,眼眶微红,“六叔,他不会引来道士的。求你告诉我姑姑在哪儿,他这么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放肆!”六叔冷喝一声,沉声道,“来人,把这个人丢出去。”随后又看向夜夕,“夜夕,这关系到族人的安全,六叔不能大意,听话。”

“六叔!”夜夕猛的跪下,朝他磕了几个头,边磕边哽咽道,“六叔,让我进去吧六叔……我保证他不会引来道士的……”

夜夕使劲地磕着头,额前已经被磕破,流出丝丝血迹来。额前的伤配着身上白衣染上的血迹,看上去格外狼狈,却也格外让人心疼。

六叔看着她的模样眼底也是闪过一丝不忍,皱着眉有些为难地思考片刻,最后叹了口气,还是选择妥协:“起来吧……我带你去姑姑那儿。”

夜夕心中一喜,连忙起身扶起清则:“谢六叔!”

六叔看着她再次叹了一口气:“走吧。”

六叔将她带到姑姑那儿后,便自己退了出去。那时姑姑正握了卷书,听见声响后抬头,看见满身是血的夜夕时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可是当她看见被夜夕扶着的早已昏迷的清则后,眼底的惊讶又渐渐化为了然。

夜夕将清则安置在一边,然后对着姑姑跪下,道:“姑姑,是我违反族规在先,私自带凡人来次。可是,他替我挡了一脸……姑姑,你若要罚,就罚我,只求姑姑能救他一命!”

着了一身水色广袖长裙的姑姑放下手中的古籍,看着跪在面前的人叹了口气,然后缓缓起身,水色的裙踞在地上划出逶逦的曲线。姑姑缓步走到夜夕身前,居高临下地垂眼看她,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奈:“夜夕,你可知他是谁?”

夜夕愣了一愣,然后扯着嘴角缓缓笑开:“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早在他拿出玉佩唤她“七七”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了他是谁。

两百年前,夜夕还只是一只未幻化人形、只有灵智的小妖。

族中的长辈虽疼她,但除姑姑外,早已幻化人形的四叔才是最疼她的人。

那日四叔奉姑姑之命出族一趟,她在族中闲的无聊,便央求四叔也将自己带上。四叔向来疼她,再加上她的软磨硬泡,四叔拗不过她,便带她去了。

人间不愧是六界里最为繁华的地界,卖各种东西的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各种食物的香味也是格外诱人。夜夕趴在四叔怀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用爪子扒了扒四叔的胸口,示意他放她下去。

可四叔见了,却只是轻拍了拍她的头,警告道:“丫头,我可是违反族规带你出来的,你要安分点,不然回去被姑姑知道了,看她怎么收拾你!”虽然是这样说,但他声音里却带上了点笑意。

夜夕听后撇了撇嘴,有些郁闷地继续趴在四叔怀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赤色的眼里满是羡慕。

四叔见她安分下来,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然后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夜夕不知道四叔为什么在见了那些穿着青白色衣裳的人后转身就走,也不知道为什么四叔会把她藏在山洞里,并把能遮掩妖气的七休草给她,她只知道,最后四叔跟她说的那番话,让她又多么的不安。

四叔对她说:“丫头,你就呆在这里乖乖别动,四叔离开一会儿。如果天黑了四叔还没回来,你就先回去,好么?”

夜夕舔了舔他的手,看着他的眸子里满是担忧。

四叔见了,抚了抚她柔软的皮毛,然后轻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丫头要乖,知道吗?”

夜夕用头蹭了蹭他,表示知道。

四叔见此拍了拍她的头,然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夜夕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正想着要跟上去,却又想起来四叔对她的嘱咐,所以也只得做罢。

可是还没等四叔走出她的视线,她就看见一群穿着青白色衣裳的人追了上去,他们手里都拿着长剑,然后将四叔团团围住,剑上迸发出深浅不一的金芒。

然后她就看着,那些人扬着长剑对她的四叔冲了过去,看着四叔手里幻化出一把青色的大刀抵挡,看着长剑穿过重重阻碍刺穿四叔的胸口,看着四叔眼底迸发出绝望的红芒。然后,长剑抽出,鲜血四散,那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溅起一阵尘土飞扬。

夜夕浑身僵硬着看着那道身影倒地,看着四叔望着她所在的方向,嘴角缓缓扯出一个笑来,然后动了动嘴唇,道:“别出来。”

她的身体因为害怕而轻微颤抖着,赤色的瞳孔里映出四叔倒在地上的模样。她从来都没想到,一向厉害的四叔竟然会在那群人的手下这么不堪一击。他是知道自己会如此,所以才把她藏在这里的么?

想到这儿,夜夕心中的难过与酸涩如同潮水一般向她袭来。四叔是族中除姑姑外最疼她的人,可是如今,难道就让她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四叔惨死而无动于衷么?

夜夕这样想着,身体先大脑一步,白色的身影如同离弦的剑般一下子冲了出去,对准一个人的腿用力一咬,然后只听见那人惨叫一声,她便被一股大力掀了出去。她在地上翻滚一阵,最后撞在一块石头上,剧烈的疼痛让她立马晕厥过去,而晕过去之前,她仿佛听见有人说“请手下留情”之类的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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