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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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吧,要不活着有什么劲呢

灰尘遍布的老理发店,等待间隙,翻开一本索达吉堪布的《你在忙什么》,其中一句话给了我当头棒喝:在过去,一个人衣食无忧,有个舒适的生活环境,就没有太多物质上的要求。而今,信息爆炸,各种欲望扑面而来,每个人不仅在外面不停地忙,内心也特别忙,忙了一辈子,最后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忙什么。

的确,从睁开惺忪的双眼,到陷入甜美的梦乡,你无时无刻不处在忙碌之中:忙着追赶清晨的第一班地铁,忙着收发堆积如山的邮件,忙着开展永无止境的头脑风暴,忙着同男女朋友道声“好梦,晚安”……

于是,身体周而复始,精神重蹈覆辙。你一方面感慨城市的高强度压力,将大事小事按照精确的比例塞满生命的每分每秒;一方面又心怀欣喜,自己可以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茁壮成长,成为百毒不侵的无敌小强。

可几年后,当你的收入和职位仍在原地踏步,你会满怀愤懑地提出质疑:为何我这么忙,社会却没有给予我公正的回报?

但你是否扪心自问过,其实你,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忙。

你口中的忙碌,有很大一部分,是毫无意义的等待。在你等待地铁抵达站台时,会兴致勃勃地打开花边新闻评头论足;当你在拥挤的地铁中等待上班时,昨晚下载好的肥皂剧成为你最好的玩伴;当你饥肠辘辘地等待外卖送到前台时,便生无可恋地打开网页消磨时间;而当下班的号角即将吹响,和同事们谈天说地是每天必备的保留项目……

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被动接受的事务。老板发号施令后,你就像机器人一般按部就班地完成,没必要做得十全十美甚至惊为天人,只要中规中矩不出岔子就万事大吉,也没必要像打了鸡血般精神抖擞,只要按照既定程序一笔一画就高枕无忧……你只要执行上司的意图,做好分内的事情,效果好坏与你毫无关系。

刨去上述两者,其实已所剩无几,再刨去你在朋友的状态下评论点赞,和男女朋友浓情蜜意的光景,你所谓的忙碌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似日理万机,实则不值一提。那么,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忙碌呢?

《挪威的森林》里有一段对话:

我惊讶地看着永泽的脸:“在我的印象中,世上的人也都在辛辛苦苦、拼死拼活地忙个没完,莫不是我看错了?”

“那不是努力,只是劳动。”永泽断然说道,“我所说的努力与这截然不同。所谓努力,指的是主动而有目的的活动。”

真正的忙碌,是为了某一特定目标而殚精竭虑,步步为营,是由强大的意志力和热情所驱使的主动行为;而你口中的忙碌,只是对时间的低层次消磨,充其量是对他人意志的无条件执行,发自内心的渴望却寥寥无几。

你说自己很忙,只是想在不如意的生活中自我麻醉,不料感动了自己,取悦了他人,耽误了前程,疏离了亲情。醒醒吧,其实你,没有想象中那么忙。

人总是留下自己的一部分离去

前段时间跟好朋友M 打电话,聊起高中。想到高一刚入学,我们两个人从艽野乡村冒冒失失闯入县城,慌张中有兴奋,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行走在绿树成荫的校园,昂首阔步,无比骄傲。当时班级分三六九等,我跟M 得益于成绩优秀,被分到最好的班。这个班总共六十多人,除了我和她,剩下的都是城里人。好在我们有幸成为同桌,能继续扶持着生活、学习。然而,我们身上的农村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笑露全齿,追逐打闹,手拉手下楼,奔跑,静不下来,一时半会儿还不被其他同学待见。

一回上体育课,我跟M 围着大树转圈圈,嬉笑打闹,偶然听见旁边传来娇俏的女声:“他们农村人的脸怎么那么黑,声音还那么大?”M 也听见了,立住不动,去找声音的主人,是个娇小

的白嫩妹子。妹子一时同M 四目相对,有些尴尬地转了个方向。我想我们的脸是真的有些黑,人家也没有说错,便去拉M,M 杵在原地不动,我扯了几下才将她拉走。在另一处大树下,我看着她,她看着天,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此后,谁也不提这件事,几十个同窗越来越和谐,处得欢天喜地、相安无事。我以为M 忘记了。

我跟M 的大学在同一座城市,大一开学没多久我便去看她。我们都长大了些,褪掉了一些之前的疯劲。两个人坐在学校里的广场上,无故说起每一个高中同学的出路。提到之前嘲笑我们脸黑的那个姑娘,M 嘴角扬起笑意,说:“没考上,在复习呢。”我一愣,原来M 与我一样,一直记着那事。M 又加了句:“她白她也没考上。”说完哈哈大笑。那一刻,我和她都有突如其来的胜利感,像打赢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我们甚至聊到了深刻的人生,大胆地想:原来人生是个好东西,喜忧参半,不问你的来处,只要你努力,它会向你铺开美丽的捷径。

第二年,我再跟M 聊,据说那个姑娘也考了本市的大学,大学一般,专业与M 的一样。M 听后,又嗤之以鼻:“她白她也从来没考过我。”这倒是真的,那个姑娘大学四年平平庸庸,没听说拿过奖学金。M 却一鼓作气,拿出高三时拼命三娘的气势,包揽了许多大额奖学金,甚至一度让她那个大学的高层为之一震。后来M 读研,毕业后去参加招聘会,她认为凭借自身的优秀,签个本地单位,离家近一些,易如反掌,却在一周后被甲方告知:Sorry。M 气愤不过,再参加招聘会,竟然去了几千公里以外的日本。

M 上班以后,我同别人聊起,方才知道那个姑娘把M 没有签到的工作给拿下了。那一刻,我惊呆了,脱口而出:“她何德何能?”

再跟M 打电话时,我装作很随便地提到这件事,M 在那头静了几秒,说:“撑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赢。”我安慰她:“来日方长。”M 却故作轻松,像宽慰我,又像宽慰自己,她说:“结局早已定格在开头,我现在也不错,月是异乡明。”我心下一惊,不再说什么,挂掉电话后抬头看夜色,M 的话星光闪闪映在那里:结局早已定格在开头。难道不是吗?我问自己。

高中的最后一年,我去了文科班。文科班只有三分之一的学生是奔着学习和考大学去的,另外三分之二,要么是理科实在学不下去,要么就是混日子或追妹子。其中,有一个男生Z,坊间传说家庭背景雄厚, 不同凡响。Z 的高三过得奢华高调,十足公子范儿。班主任每次开班会都要对他提出特别批评,Z 也不搭理,我行我素。听说他高考考了二百来分,上了个叫不上名字的学校。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前段时间看到某市政府单位评选杰出青年,竟然有Z,顿觉十年生死两茫茫,河东河西难预测。还是那个神奇的文科班,藏龙卧虎,集一校特色于一体。另有一个女生W,很漂亮,唯独不适合学习,逢考必班级倒数,高考二百分上下的样子,不知上的什么学校。毕业后, 在大多数人挤破头考公务员的时候,W 却轻轻松松进了事业单位,日日跷着二郎腿,喝茶、看报纸,也是风生水起,应了所谓的吉人自有天相。

有的人具备与生俱来的光辉,自幼便站在巨人的肩上。有的人则只能靠着自己的赤手空拳,在生活的赛场上跌跌撞撞、鼻青脸肿。M 去赴职后短短几年,在一个岗位上兢兢业业从助理做到了主管。她没了从前的风风火火,多了一些刻意的克制,状如孙悟空被箍了金箍。她不再将自己与他人比较,不再用俯视的角度鸟瞰生活,也不再去肆意评论别人的人生,而是,收获着没心没肺的幸福。然而我脑海里却一直重现着几年前她去外地赴职的那一晚。那晚候机室里开着暖气,她穿着一件亚麻色的厚重毛衣,杵在座位上瑟瑟发抖。登机前,她凄惶地看着一城夜色在大厅上空流转,脚步坚决,M 刚走向通道,身后的安全门便应声关闭。

那个饱含失却、愤懑、怯懦的她,好像也被永远地关在了门外。

上个月M“三十大寿”,破天荒地请我们去丽江三日游,她好像穿越回了学生时代,追着我们跑遍了古街的每一块青石板,又打又闹。就在要离开的时候她在酒店的墙上留下一句话:曾经的冰冷都给予了我现在温暖的权利,世界无边无际,我依然要做我自己,就算结局早已写在开头,也要在下次相逢之前笑得足够诚意。

像找爱人一样找工作

毕业季如约而至,坏心情如影随形,焦虑和迷茫占据了大四狗的日常,就连出类拔萃的学霸也概莫能外。而他们最大的感触就是:活了这么多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究竟能干些什么。

而致力于为文字事业奋斗终生的我,每天都在热情似火地做着喜欢的事情,且被证明做得还不赖。正因如此,我莫名其妙地成为他们艳羡的对象。

我是如何找到自己喜欢和擅长的领域的呢?答案是不断假设,然后不断推翻假设。高中时的我还是个循规蹈矩的乖乖儿,机缘巧合当了三年

数学课代表,自然对数学产生些许好感。结果高考发挥失常,考了个还算凑合但远非满意的分数,加之父母的推波助澜,便不假思索地选择了某财经院校的金融专业。

当时的我,觉得自己有数学方面的特长,定能与金融专业产生化学反应,轻而易举地收获奖学金,获得名企offer,走向人生巅峰,剧本已然铺排就绪。

但上了几堂课,我觉得大学数学和高中数学简直是两个星球的生物。擅长逻辑推理的我,能游刃有余地对付高中数学,但面对微积分和线代纷繁复杂的计算过程,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加之与生俱来的数字恐惧症,金融行业仿佛已经对我关上大门。

那什么才是我的毕生挚爱呢?

参加模拟联合国的活动后,我频繁扮演各大通讯社的记者,并在各校活动中屡获奖项,新闻稿的撰写也越发炉火纯青。“在这里,读懂中国”“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泪流满面”……南方周末的箴言在耳边萦绕并逐渐扎根于心底。做一名“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记者,为民众呼声劳碌奔波,将真相从黑暗中还原,成为我梦寐以求的目标。

于是我满怀憧憬地进入电视台实习,结果却大失所望:新闻选材受到诸多限制,“说真话”成为莫大奢侈,歌功颂德却是家常便饭……这同我心目中的记者形象相去甚远,加之传统媒体的没落已是大势所趋,于是,这个假设也被我迅速推翻。

接下来的剧情也是按部就班:

大三下学期我去一家互联网公司做新媒体运营,虽然也收获颇丰,但觉得总是复制粘贴追热点过于低级,也许做个纯粹的文案,我的想法和文采才有用武之地。

暑假去一家甲方做文案策划,尽管公司待遇和氛围都属行业翘楚,发展速度也颇为惊人,但甲方文案毕竟只是服务一个品牌,格式套路均千篇一律。我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显然不适合久居于此。

于是我选择了做广告:因为比起费尽心思地挖掘真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更加符合我的气质;因为比起伺候一个品牌天荒地老,接触各行各业更能满足我的猎奇心态;因为比起单调乏味地拷贝粘贴迎合用户,严谨细致的提案更能激发我的战斗力。

正因为前几次试错,让我排除了深恶痛绝、无法忍受的领域,让我发现并笃定了自己的过人之处,并开始明白,于我而言,哪些因素至关重要,应该被优先满足,哪些因素无关紧要,即使不能满足也弃之不悔。

一路走来,经历的绝望和迷茫也不在少数。但每当陷入迷惘而不知所措时,我并没有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没有捶胸顿足、自暴自弃,而是立刻打起精神,迫不及待地去建立并验证下一个假设。

事实上,很少有人能一眼找出毕生挚爱,也很少有人能从一开始就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圈出正确答案简直难于登天,我们能做的只有不断尝试。通过一次次假设和验证,按照由粗到细、由广及窄的逻辑进行尝试,将不喜欢、不擅长、不适合的答案依次排除。那剩下的,就算不是值得牺牲一切去奋不顾身的事业,也必然是做着做着能笑出声的工作。

唯有不断尝试,才能觅得真爱。就像你置身于荒野无人可唤时,站在原地只能坐以待毙,只能尝试不同的方向并留下标记,即使死路一条也能原路返回重新开始。最终,必然会剩下一条正确的道路,让你突出重围死里逃生。

也有人不屑一顾:人为啥要选择自己喜欢和擅长的职业呢?钱多又轻松就好了嘛。

我尚未进入职场,对此没有发言权。但《奥美的观点》中的一段话,却让我醍醐灌顶——

有人说过这样的话:“虽说不必太富有,但我知道,富有真是妙不可言。”于是,我们埋头苦干,期待有一天出人头地,飞上枝头。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终于觉悟:当我们的价值观是要先获得成功才能得到快乐的话,生命大部分只是个卧薪尝胆的辛苦过程。相反,只求快乐不求成功的态度,不但将让自己享有因为“无欲则刚”自然产生的轻松愉快之外,成功总是自然来到。因为人若无欲,他所认为应该做的事,往往就是他所喜欢做的事。人的最大痛苦经常源自他所“喜欢”的和他认为“应该”的刚好相反。于是,我们做事全心全意,想事正大光明。

以趣为马,不负青春韶华。

折腾吧,要不活着有什么劲呢

许美丽的名字是许美丽她妈起的,大概是希望她生得美丽、活得漂亮这个意思。

其实,许美丽并不美丽,常年遭受大西北的风和沙,皮肤较一般少女显得粗糙很多,脸色发红,还有点黑。她瘦高瘦高的,跟个竹竿一样,立在风中又像旗杆,哗啦啦地摇,一点都不可爱。

她头发长,长到了腰部。所以,在第一次踏上都市的土壤之时,第一回闻到红油火

锅的味道,她那些可爱的头发就成了她发泄乡土的对象。她拼了命地搞,烫成大卷,染成迷离的棕色。满头的长发,同她一起在城市的热土上,热火朝天,蒸蒸

日上。

她打电话跟她妈说这些,她妈就笑,叮嘱她:“好好上学,没钱了就说啊。”

大学刚开始,许美丽秉持着不疯魔不成活的状态,拼了命地时髦,打着长见识的旗号把学校周边的景点逛了个遍。在这里竖起二指禅,在那里摆个V 字手,嘟嘴卖萌眯缝眼,许美丽玩得不亦乐乎。

国庆节的那天,许美丽因为身无分文才想起给家里打个电话:“妈,给我打一点生活费。”

她妈是本分的农村妇女,不识字,因为辛苦,更珍惜钱,问她:“不是给你留了两千多吗?才一个月咋就花完了?都干甚了?”

许美丽尴尬地笑笑:“哎呀,妈,我可是在大城市里读书,衣裳、鞋子不得重新买?你是不知道,这地方一双球鞋都五百多,那点钱,你说我能干甚!”

电话另一边,许美丽的妈拿舌头润了润干燥的嘴唇,咬了一下牙,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地说:“那行,让你大大给你打两千,就说你们学校收费,你可省着点花,弟弟上学也要钱的……”

“知道了,知道了。”许美丽连连答应,满心欢喜。

她妈不知道,许美丽已经开始穿匡威的帆布鞋、歌莉娅的长裙了。

十一月还不到,许美丽又慌张起来。

这次不是钱的问题,是她的亲戚已经两个月没有来了。

许美丽窝进宿舍,一遍遍地摸着小肚子,摸不出个所以然。她还嫩,不知如何是好。

白天无心上课,晚上噩梦连连。许美丽一下傻了,又烦躁又焦灼。她想起那次高中毕业的聚会。

说到这儿,有必要提一个人——她的男性朋友井盖,也是她三年来唯一的暗恋对象。井盖的二叔在医疗器材尚未引进大陆的时候,就捣鼓一些器械运到城里,倒手一卖,几年下来挣了不少。井盖生来嘴里就含着个金汤匙,或许是吃好喝好的缘故,刚成年身高已经突破一米八六,体重直逼二百三十来斤,浑身上下就肚子上有些许赘肉。时髦洋气的井盖,是整个镇上学校女生的白马王子,许美丽当然也在其中。

但是井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跟许美丽的女性朋友杜丽丽,那个有名的龅牙妹搞对象搞了一整个高三,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后,却陷入了绝境。井盖要南下,杜丽丽却一路北上。

于是,在最后的聚会里,许美丽作为共同的朋友,跟他们吃了个很伤心的饭,唱了一大段更难过的歌。在许美丽握着麦克风五音不全时,井盖醉醺醺地抱紧杜丽丽,两个人痛哭流涕。许美丽正唱得欢,摇头晃脑看到这一幕,傻了眼。她那会儿没谈对象,在这方面挺害羞的,脸先红起来。

这个时候,杜丽丽的手机响起,是家里打来的,叫她回家。于是她吻了一下井盖就起身离开,许美丽跟到门口,杜丽丽说:“他醉了,你帮着找个宾馆吧。”

说着塞给许美丽一百块钱,许美丽握着钱,还想说什么,但对方已经没了踪影。

许美丽回头看井盖,他把头埋在大腿根里狂吐不止,哇啦啦的,弄脏了沙发。她叹了几口气,架起井盖,摇摇晃晃地出了KTV 的门。

夜色正浓,没有月亮,人少车少,空气清凉。许美丽第一次靠井盖这么近,近得让她有些伤感。

走啊走,走了两三百米的样子,许美丽才看到酒店。她扯着井盖,跨了进去,开好了房间,在服务员的帮助下

才把烂醉的井盖摔在了床上。服务员退去后,许美丽也顺势躺在另一边床上,气喘吁吁。

井盖的声音传来:“许美丽,给我倒杯水。”许美丽一愣,问他:“你不是醉了吗?还知道我叫啥?”井盖就笑了:“我醉成啥样也知道你叫许美丽。倒杯水去,

赶紧的。”嘁。许美丽哼了一声,起身倒水。井盖侧身躺好,接过水喝了一口,把杯子放在床头柜处,睁大一双眼,仔细看许美丽。许美丽在他的注目下,坐立不安,靠门站定,手捏着门锁,大有一逃而跑之势。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自己该走了,说:“我得走了,你好好睡。杜丽丽回家去了,她说明天来看你。”井盖苦笑了一下,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紧闭双目。

看来,他不相信许美丽说的“她说明天来看你”,怎么可能呢?他摇摇手,看向许美丽:“许美丽,你过来,过来我跟前。” 许美丽很紧张,井盖的彪悍气势在鹅黄色的灯光下更加灼

人。她幻想过许多遍的王子,在这一刻,向她招手:“许美丽,

你过来,过来我跟前。”她恍惚了,两条纤细的腿不知不觉迈了过去。井盖握住她的手,感叹道:“怎么这么瘦!”许美丽一言

不发,任他摆弄。世界暗了下去。

应该就是那一晚上的天旋地转,转走了许美丽每月必来的亲戚。

按捺不住的许美丽拿着手机,一遍遍地盯紧井盖的号码,每一次紧盯都让她出一身的汗。然而,她攒足力气,却没有一次,把这个号码拨通。

许美丽单纯地以为爱就是不求回报地付出,付出必须忍耐,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默默无闻,才有回响。她做了一个在她看来很浪漫的决定:

生下这个孩子。

有了这个打算之后,许美丽轻松多了,那本来令她忧郁的肚子,再抚摸起来,也全是幸福的起伏。

当然,这件事情,迄今为止,除了她自己,无人知晓。

那个学期剩下的时日,许美丽过得十分小心,护着自己,也藏着自己。她连续旷课,缩在宿舍,拿一本《唐诗三百首》,学着电视里的样子进行胎教。

许美丽个子高,冬天穿得厚,也就几个月的时间,没有谁发现许美丽的与众不同。倒是她自己小心翼翼,买来红墨水,涂在卫生巾上,扔进厕所垃圾桶,做给室友看。

终于熬到了放假,许美丽摸着肚子想来想去,直接买了张飞机票,一千多。她舍得花。

她回到家,进了门,脱掉厚重的外套,许美丽的父母傻了眼,看着女儿的肚子,心脏一截一截地向下掉。

她爸没说话,摔门直接走人,骂了句不要脸。还是她妈亲她,泪眼婆娑地问:“啥时候的事呀?几个月了?学校知道吗?”

许美丽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一直自信,觉得自己念了书就能在家里说一不二,便很镇定地回答她妈:“五六个月了吧。学校不知道,我准备请几个月的假,生完了就继续上学去。”

她妈气得发抖,转身关紧了门,拉上窗帘,给了她一耳光:“不行,你不能要。”

许美丽也生气了:“我咋就不能要?您就是十八岁生的我,我今年都二十了,咋不能生呢?我自己养活自己的孩子……”

在家里,许美丽学历最高,姿态也最硬。她妈不知如何接她的话,就使劲哭,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这个朴实的妇女确实有些手足无措。

没办法,许美丽她妈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出了门。她有自己的打算。

中午时分,许美丽还在睡觉,听着外面有响动,起床看。外面站着她妈和她姑。许美丽的姑姑是个有脾气的妇女,要强,勤劳,逻辑清晰,能说会道,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姑姑一看许美丽的样子,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啐了一口:“丢死老许家的人!”许美丽从小就怕她姑,她姑上过学,一张嘴巴不饶人。许美丽还想说什么,立即又让她姑给打断了。

她姑指着她:“你说你,人家大学生有你这样的吗?好容易考上了,结果还这样,你看你爸,再看看你妈,辛辛苦苦地供你吃供你穿,是希望你赶紧生个孩子吗?走,跟我走!”

许美丽抬头看她妈。对面的妇女衣衫破烂,头发凌乱,一

双小眼睛肿成了桃子,不说一句话地看向虚无。比她还悲伤。没办法,看来她妈是肯定不会帮她了。许美丽穿起了大衣,

跟着她姑出了门。她妈跟在后面,悄悄地,没有任何声响。出了医院的门,许美丽狠狠地瞪她妈一眼:“我恨你,是你杀死了我的孩子!”许美丽她妈吓得一个哆嗦,站在那里不动了。倒是许美丽的姑姑,迎面又一巴掌打过去。她也不说话,只拿眼睛看着许美丽。

已经中午了,太阳白晃晃的,挂在头顶,许美丽有些晕眩,走得越来越慢,泪水越流越多。她认定自己对不起井盖,是自己没保护好井盖的孩子。

越想越难受,越想越不是滋味。许美丽忍不住,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扯开嗓子哭。她姑和她妈使劲拉她,硬是没拉动。

她妈说:“就让她坐坐吧,也该累了。”完了她转身进了一家小店,跟老板要了一碗热的面汤,端到许美丽跟前说:“你恨我就恨吧,先把汤喝完。”

许美丽抬起头,也还真需要点水分,接过那碗汤,仰起头

喝掉。她没把碗还给她妈,而是直接摔在路边,站起来走开了。她姑想再拉她,被许美丽她妈拦住:“她心里也苦呢。”回到家,许美丽她妈把许美丽安顿好,就去院子里捉了一

只鸡回来,拿进厨房杀了。晚上她端了热气腾腾的一碗鸡汤进来,说:“你喝了吧,我放床边。”许美丽裹着被子不出声,她妈只好离开。满满的一碗鸡汤,在床头柜上,冒着热气。缕缕热气,温暖了深冬。直到过完年上学的前一天,许美丽还是不愿理她妈。倒是她妈,帮她整理这个,拾掇那个,把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的。

临走的时候,许美丽她妈跟在许美丽身后,悄声说:“美丽呀,你注意点身体,我在你箱子的绿色衣服口袋里多装了一千块钱。”

许美丽不回头,狠命地朝前走。她妈跟在后面说:“就算是我的错,可我也是为了我的孩子,

我不能看着我的孩子被毁掉呀。”听到这句话,许美丽终于满眼都是泪了。她还是走,走得更快。到村口的时候,一跺脚上了去城里的驴车。

不过一个假期而已,回到学校里的许美丽像换了一个人。首先,她从消费上节制。不再买匡威、歌莉娅,也不去乌镇、

凤凰,把多出来的生活费存起来。她不知道存起来干什么,但是,她一点点地存起来了。到了暑假,她拿银行卡去查,一惊:竟然有五千多块。她取了五百,去了附近的商场,在卖衣服的区域里转悠,

进了一家店,选了个不错的短袖。她又跑去鞋区,买了双两百多的皮鞋。拿着那双鞋子的时候,她的脑海全是她妈那一双双破烂的布鞋。许美丽忍不住微笑,盼着早点回家。像飞鸟归巢一样,回归乡土。

三十二岁时许美丽遇见自己生命里真正的真命天子李先生,闪电结婚。许美丽远嫁到了几千里之外,没几个月就有了孩子。她妈给起名叫和和。

许美丽在月子里,她妈来伺候。和和不睡,她妈就抱着哄,好容易睡了,就赶紧放下,开始忙别的。

在那不长不短的十多天里,她妈在她家翻箱倒柜,把她跟李先生所有的衣服拿出来摊开在床上,一件件地看,不太干净的都拣出来,拣出来重新手洗。

那个下午,很热,阳光落满了卧室的地板,许美丽偎在床边看和和睡觉,窗子开着小小的口,没有风进来,只有人声偶尔传来耳畔。是个休息的好时光。她妈固执地立在衣柜跟前,一边往里面一沓一沓地放整理好的绝对干净的衣物,一边同她说着话:“女人呀,不仅要把自己打扮体面,把男人打扮体面,还得把家收拾体面,你一件件地放,一件件地取,按理说是不会这么邋遢的。千万得慢着来,有耐心,不然,苦的可是自己……”

许美丽没回应,看着窗外,不知何时,微风已经扑面,心生暖暖的意味,忍不住说:

“妈,起风了。”

她妈跑到窗边,哗啦一声拉紧了窗户,连连说:“你不能吹风的,你年轻不懂,以后知道就晚了。”说罢,又去整理衣柜,一个人说着话,也不指望她回答。

同为人母,这是许美丽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她妈予其莫大的呵护与无奈。

和和没有满月的时候,常哭,只有人抱着时才乖。许美丽是剖腹产,伤口还有待康复,而且也懒。她妈同和和睡。凌晨一点多,许美丽起来上厕所,经过厨房的时候吓一大跳,仔细去看才发现是她妈抱着和和坐在小凳子上,还唱着歌,是《黄河大合唱》的调子。

许美丽问她妈:“怎么还不睡呢?”

她妈答:“小家伙太灵了,放下就哭,我抱着他,怕他哭的声音大,吵了你们。小李上班累,你还在月子里,你去睡吧。”

许美丽眼睛一热,也没说什么。她妈跟她一样倔,吃苦受累都只能由着她,不能说,说了也不会听。和和后来也哭,每天睡前,大概晚上十一点钟,开始哭,要抱着慢慢地摇才肯睡。许美丽抱一会儿就累,她妈忙了一天的农活,也不说辛苦,硬使着劲换她。她妈抱起和和,来来回回地走,一边走一边轻轻地哼着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和和也怪,把许美丽她妈当了他自己妈,竟也睡着了。

许美丽她妈有着很多母亲共同的性格缺陷,其中之一就是极爱杞人忧天,常常失眠,对未知十分惶恐和不安。她作为母亲的一颗心,在这平常年代里,始终悬着,从未放下。抑或,这也是天下所有母亲的特别之处,特别焦虑,特别谦卑。等到和和大一些了,李先生工作也有了空闲,她妈终于卷起铺盖回了西安,走的那天半夜同她讲电话到很久,哭哭笑笑,情绪大于情感。

她妈唉声叹气地问许美丽:“你何以为了一个县城而放弃一座城市,西安很不错,繁华又丰富,你选择去更西北的县城,是辛苦的生活。”

她妈怨天尤人地说:“我们作为父母,也不能更改什么,只是担心你会过得不好,你若是在远方过得不好,连个退路也没有。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费心费力让你上大学,如果没读那么多书,或许你早在周边村子嫁了人。真的是远了些,风又那么大,可是,我和你父亲也年近五十,并不能够陪你多久。”

她妈若有所思地安慰自己:“你觉得好,那或许真就是好。毕竟,以后的路,都是要你自己走的,坎坎坷坷,是你的脚步。”

她妈苦口婆心地劝导:“不管是在什么地方,是跟了哪个人,千万不要忘了自身的优势,更不可觉得人家就是你的饭碗,总要记得去实现自己的价值,人不能失去自身的存在价值。”

许美丽在电话这端笑笑,安慰她,就像此时自己反为家长一般。

“妈妈,就算八千里路云和月,我始终都是您的女儿。距离、选择,不是问题的根源。千万别再以固定的目光来判断我的现在和未来。试想,十多年前,您也不确定我能不能上大学,只是同爸爸商量,能念多久是多久。然而,事情总归都是在变化和发展着的。前路不在眼光里,不在计划中,它悄悄地藏在各种发生之间,它有无数种未知和无数种可能,没有谁能未卜先知。所以,妈妈,您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却过于悲观,太悲观了。不要怕,您要知晓,我装在肚腹中的书籍,并未助我找到您满意的国家饭碗,只是令我渐次成长,做了一个丰富且用心的姑娘。这姑娘待您的心,是全世界最纯粹最真诚的。

“妈妈,我选的这个人是个很好的人。他倔强、固执、迟钝,偶然寡言,时常懒惰,可是,他不撒谎,不欺骗,不做作,不虚伪。他和爸爸一样真诚实在,认为三就是三,四就是四,天底下,没有三点五的人和事。我恰恰热爱他的简单,还有他对这世界所存的良善之心。妈妈,您试想,我虽稍微有点智慧,单单缺乏许多生活与人际的聪明,再若遇到一位有二心的男人,往后的日子,才更不知如何是好。当然,天地之大,社会纷纷,才子、技术员、公务员、干部子弟、 城中村二代、研究者等,各色各样的人,南来北往,可有谁会真的以平等、尊重的态度待人呢?人性其实是最肮脏的东西,包括我。只是他不一样,迄今为止,也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是我遇到过的最可爱的人。我不喜欢同自己一般装纯或者装不纯的人。

“是的,妈妈。我是放弃了许多,放弃了方便的超市、偌大的商场、高高在上的楼层、来来往往的车流、悠然自得的公园。然而,我也收获了不少。有了一个风雨无阻接接送送的人,有了一间暖气十足的屋子,有一张随便躺卧的沙发,有温馨的陪吃友,有心满意足的朝九晚五。做人,不可太贪。重要的是,我愿意用温和的环境换一个温和的相处之人。其他的,超市、

高楼、公园、商场,都无所谓。这些东西本就奢华,没钱,没伴,去了也只是空空地寂寞着。我何以为了黄昏公园里的座椅和货架上的打折促销品而摈弃自己多年坚持的人?许多东西不能等同看待,前路未卜,我答应您,好好走下去。”

前路未卜,我好好走。

长辈们所说的苦,所说的乐,所经历的种种辛酸,我们很少去认同,去理解,不是他们所说的没有道理,只是有些道理我们需要自己去经历,南墙要自己来撞才够生猛。青春期的我们,细胞里一定存活着不安分的因子,总要叛逆一下、反抗一下,方能在内心画上一道甘于平庸的休止符。这个时期的我们,内心是无比脆弱的,生活环境中任何挫折都会被放大无数倍,到最后习惯这种失意的人,真正成长为大人,而那些没有习惯的,则带着心念、执念,成了活在大人世界的孩子。

然而,并不是每时每刻我们都会受到长辈的指点,初入社会的我们,像是一个个尚未被雕琢的孩子突然丢失了雕刻我们的那支笔,我们唯一能做的是,按照停下的一笔,继续走下去。

人生中最重要的不过是快乐,愿我们记住那些美好,忘记所有苦涩和心酸。以前我看过一篇文章叫《常想一二》,作者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妨常想一二”。而我唯愿我们也可以做到常想一二,即便世间多苦难,依然调整好心态,人生的酸甜苦辣咸,都欣然接受。

周星驰:泪流向下,火焰向上

以小人物式喜剧的方式作为起点,注定了他不平且不凡的道路。2013 年,他的《西游?降魔篇》问鼎全球最卖座的华语电影——更具天意的是,至此他转战幕后工作,从《大话西游》里顽劣不恭的至尊宝,至《西游?降魔篇》外隐忍多虑的导演的过程,于他而言,也是一场从至傲至骄到至和至柔的江湖人生。万青有句流传很广的歌词:“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宽肩长臂、胸怀湖海的人,却甘心寄身于小人物、小角色的躯壳里,说到底,不过是在泪流向下时选择妥协,又在火焰向上时选择回击。

二见周星驰

师兄第一次见到周星驰,是在北京冬日午后的暖阳下,他当时是《鲁豫有约》演播厅的现场观众,台上周星驰和徐娇正在宣传刚上映的电影《长江7号》。最后一个环节是放映一个“星迷”对星爷十年热爱的致敬短片《我们的故事》。鲁豫看完后,执意让编导把话筒递给原作者,让他与周星驰面对面地交流。

师兄至今还记得当时的场景,周星驰身穿黑釉色西装,头发夹灰杂白,一些罕有的黑色素不情愿地留在头皮上。昔日“直布罗陀海峡岩石”般线条温润的脸,在十余年跑龙套,港式喜剧的空前繁茂再到没落中,归于衰颓。节目录完,师兄将这部短片和自己的一些作品送给了周星驰。师兄说:“拍的是父子温情的短片,是对星爷十年感情的浓缩。我记得星爷当时看完很感动,第二天,他在做另一个活动时又放了一遍。”这是他第一次受到周星驰的引荐。

再一次见到周星驰,是在盛夏燥热的黄昏,落日余晖泼洒在横店影视城的每一寸大地上,离远了瞧,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它的光芒中闪耀着,这是师兄所不熟悉的灼亮,正如这是大多数人银幕之外所不了解的周星驰——简单、朴素,刀子嘴豆腐心。这时离《西游?降魔篇》开机只有十天,编剧、道具师还没最终确定下来。一见面,却似亲朋久别相逢,周星驰对师兄分外亲切,一番寒暄后说了一句让他想也不敢想的话:“你能不能帮忙,跟我一起做编剧?”

于外人看来这似乎是一件顶幸运的事,但照平均曲线算来,每个人的机遇都是大把浪掷岁月中最不起眼的那一瞬,把握与否,全看个人。事后师兄道出了原委:是他随口一编的那句“当年我手提两把菜刀,从南天门砍到蓬莱东路”的台词,让他得到了周星驰的赏识,成为继林子聪后另一位受其提携的幕后人才。当黄渤吊儿郎当地在灰尘漫布的破洞中,将这句台词吹嘘出来时,不知道与之对戏的文章会不会大脑中枢神经短路,一时接不上这随口胡扯的词。

后来的三个月,在每日人满为患的横店,师兄作为跟场编剧几乎每天都和周星驰一起设计场景、讨论剧本,有些时候他还有幸能跟周星驰“对一下戏”。对师兄来说,和周星驰对戏是大二初学拍片时就被嘲笑过的念头,这个念头像橱窗里展示的华美物品,美丽而不可方物,两者之间似乎总有一座雾气迷蒙的桥墩横亘其中。而如今,他的脚步离橱窗越来越近,他甚至可以向橱窗另一端更繁荣的处所大步流星了。“虽然我俩只是在给演员示范和走位,但我有幸见证了一个天才的工作方式和态度,这将是我一辈子的财富。”

片场分歧众多,很多时候周星驰都会主动问师兄:“你觉得怎么样,应该怎么改?”彼此磨合后,师兄甚至养成了一个习惯:在舒淇、文章等大牌演员面前,他会紧张、前列腺失控、面部肌肉不自然;在周星驰面前,却难得平和,甚至勇于与之“较劲”——和他平时只要一失眠便会把锁在箱子里的吉他拿出来弹一弹的习惯一般无二,他是一个需要值得信赖的人与事物在身边,才能缓解紧张的人。他说:“星爷是一个很能让别人放松和充满自信的人。他也是个少有的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对电影的专注让他很难顾及其他。”

人们都在说电影业铜臭化了,伟大的电影人都在出卖自身,而周星驰追求完美、爱惜羽毛的个性,让他在开拓商业帝国的同时,并没有秉承全部的商业化模式。一如他在接受《商业周刊》记者采访时所说的:“拍个电影……我觉得我最开心就是在创作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好像在生活,就是一个人有活着的感觉。”

的确如此,把他放在一座高塔里,放在一个化合物里,放在一间卧室里,放在住宅里,他也依然是周星驰。也有些反对的人聚在一起说,快在他身上捆上麻绳,拴上锁,再给他一点疼痛,还说他的喜剧永远是一个小丑,难登大雅之堂。

西游?降魔篇

师兄从不把前路云云挂在嘴边,这些日子年岁渐长,那些旧事反倒从他口里滔滔不绝地汹涌而出。

他说,这些年他便是一直背对着前路,倒退着走来的,把自己放在卑微的位置上,才能有机会翻身、独立。在《西游?降魔篇》的拍摄过程中,师兄向周星驰自荐,说想演一具尸体。大抵是名人传记阅得繁杂,私以为明星大腕都要从尸体演起。周星驰跟他说:“尸体我演就可以了,你演个好角色吧。”最后师兄以其风骚的姿态、夸张的演技得到了“大煞”韩语哥的

角色。在影片中,各种怪力乱神的妖魔出没,师兄一出场便有

着“疑似”韩语的口音,抖足了包袱。即便在黄渤、舒淇、文

章等一干巨星的光环下,也毫不逊色。

师兄说过很多拍摄中的趣事,其中就包括网络上曾轰动一

时的“大妈组合”。因为是临时找来的群众演员,现场感颇强,

在演戏时她们凸显出的“土气”,不经意间给剧情增添了亮点。

拍摄罗志祥携“大妈组合”护肾那个桥段时,原先“大妈组合”

只有一句“你早说啊”的台词,因为周星驰没喊停,大妈们只

好不停地说这句台词。罗志祥当时并没有纠错,而是董存瑞炸

碉堡般敬业地演了下去,最后呈现于观众眼前的,却另有一番

无厘头的喜剧效果。

谈及关于周星驰的关键词,师兄不假思索地说:“热情。”

师兄说若非亲眼所见,实在不能相信,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周

星驰,给群众演员做示范时还能够忘我地在地上打滚。这种热情,

从周星驰入行开始的成名作《霹雳先锋》,到如今话题不断的《美

人鱼》,都丝毫无减,事无巨细、运筹帷幄或许正是他成功的诀窍。

加拿大作家阿诗伍得所著的《制作一个男人》中,这样写道:“制作一个男人,传统的制作方法是取些地上的泥土,做出形状,

往鼻孔里吹进生命之气。简单,但很有效!”若真乃这般光景,

制作周星驰时,便可省些肺活量,因为他生命的热情,只需要

一点点介质,便可燎原。

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忍受摧残

1983 年,湖南省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里传出一声风格独特的哭腔。那哭腔太现代了,太时尚了,简直像二泉映月混入了摇滚元素。

师兄自小在安化县长大,跟所有调皮捣蛋的孩子一样,特别喜欢县文化馆空地上不定期放映的露天电影。当时他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是《少林寺》。他觉得李连杰说“没吃三天素,就想上西天,天下没那么容易的事”这句台词的时候,痞赖得霸气,便缠着家里,送他去少林寺习武三年。有一次寺里练空翻,套路是“前滚、后滚”连贯而成。他怎么连都连不上,就不吃斋饭,躲在院里看师父们操练。下午单独示范的时候,他肚子干瘪,一口气没提起,摔伤了腰。正好当时寺里有个进香的施主是大夫,便让几个师父给抬到山下诊所医治。

长大后,有一次师兄在去北京大学生电影节的路上,还无故想起这个桥段。人们在长大后再回想孩童时期,想的不外乎是那些已不复存在的东西。那座破败不堪的寺院在前几年被政府征用,重建成了居民区,师兄有时候也会去那里散散步,但从不停留。

经常有人发私信给师兄,说他大二翻拍《无间道》,用一部每次只能拍五分钟素材的数码相机,反复拍摄、导入,半年时间就完成了一部一个多小时的影片。大四毕业拍摄的独立电影《莫小白的水怪日记》,又在北京大学生电影节短片大赛上大放异彩。2009 年和“康师傅”合作推出的中国第一部网剧《嘻哈四重奏》点击破两亿,刷新了中国网络短剧的点播纪录。相隔一年,执导的由薛之谦、王学兵主演的《一只狗的大学生活》在全国上映,被封为“周星驰接班人”,一时风光无二。你怎么可以这么幸运?

每个人都认为,成功的人是世上最幸运的,但命运其实运蹇时乖,看似平顺,实则凶狠异常。师兄的高三是在过度的拍拖中度过的,最终只考了个普通的二本。大四毕业,他放弃本专业对口的工作,义无反顾地来到北京追寻他的电影梦。刚到北京,他到一个小的影视公司应聘当职员,平时工作除了他热爱的剧情片,还经常要拍各大企业的宣传片,这些他都是隐忍的,他知道要实现梦想首先要努力生存,但拍摄的商业短片越多,他自觉离自己的初衷越远。一次公司开会讨论商业片的接单情况,师兄酝酿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结果显而易见,他被炒了鱿鱼,还是原味不加酱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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