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彭七月在19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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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听话地躺了上去,觉得身下有些异样,就问:“怎么这么凉?”

“哦,下面铺了冰块……”龚亭湖又补充说,“不是一般的冰块,是用晨露制成的冰块,有仙气的。”

说着,龚亭湖把道袍脱掉,赤身裸体地站在草席前,说:“好了,雪儿,你也把衣服脱掉吧。”

见女儿迟疑未动,龚亭湖便亲自动手了,丝毫没有注意到,在门框之上、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有一只六十年以后才发明的叫“针孔”的小玩意儿,正盯住他的一举一动。

缩在被窝里的彭七月把电脑合上,电脑发出滴的一声,自动处在休眠状态。

彭七月仰面躺下,心绪难平。

他知道,“红莲之血”会渗透过草席,滴在冰上,从此以后,一股怨气就郁积在冰里,从大小姐、沈晶莹、万冰一直到艾思,冰里积累的东西越来越多,力量越来越强大,坚无不摧。

第二天一早,龚家传出一条爆炸新闻:乌道士失踪了。

估计他没能炼成金丹,怕老爷责备,索性溜之大吉,临走时把那些纯金打造、用来炼丹的盆盆罐罐席卷一空。

打那以后,父女俩都消沉下来。龚亭湖在鸦片和纵欲上寻求着慰籍,每天下午都要吞云吐雾,雷打不动,晚上就去二姨太或三姨太的房间,有时候甚至一个晚上钻两个地方,似乎要把三年多来郁积的ing欲来个彻底释放。

大小姐失去了阳光般的笑容,变得郁郁寡欢,终日坐在花园的秋千椅上发呆,有几次彭七月拿了好吃的东西想去安慰她几句,大小姐稍微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投向别处,不理不睬。

后来,她的头发开始脱落,黑花也失踪了。

二姨太终日沉迷于牌局和美食,对女儿身体上的变化,除了对脱发比较关心,其余的一概不知。

三姨太继续听她的《窦娥冤》,趁丈夫不在时,偶尔也会和二少爷见缝插针地搞一次,当然他们吸取了教训,房门要上锁。

一切如姚扣根描述的那样。

1945年5月日,苏联红军攻占柏林,希特勒自杀身亡。5月8日,德国宣布投降。上海陷入一片狂欢,南京路、霞飞路,到处是欢歌笑语,人们挽臂游行,甚至当街跳舞,昔日神气活现的日本宪兵都不吭声了。

8月6日和9日,日本的广岛和长崎先后挨了两颗原子弹。10日下午,由于传言日本愿意投降,街上再次出现欢庆的人潮,直到深夜迟迟没有散去。受了整整八年的东洋罪,很多素不相识的市民挤在一道握手攀谈,甚至相拥哭泣,彭七月挤在其中,深深地被感染了。

8月15日,日本天皇接受无条件投降的诏书在广播中发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了。

9月日,大少爷龚守金作为军统局的接收大员由重庆直飞上海,第二天匆匆回家给父亲下跪磕头,说了“儿不孝……”三个字就哽咽了,龚家上下一片喜极而泣声。

9月10日,大太太从苏州的紫金庵返回上海的家中,全家团圆。

9月19日夜,彭七月难以入睡,明天就是中秋佳节,龚家将发生一件大事,大小姐会死去。究竟是自杀还是被杀,凶手是谁,明日就可以见分晓。

9月0日,彭七月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从9月16日开始,龚家就开始了对中秋节晚饭的张罗,尽管没有邀请一位客人,只是一顿家宴,但龚家自上而下都显示出极大的热情,似乎这不仅仅是一顿晚饭,而是一个崭新的开始。老爷没有被列入汉奸黑名单,大少爷仕途一帆风顺,这些都是可喜的信号,龚家将从此由衰转盛,踏上一条金光坦途。

跟大家一样,彭七月忙得脚不沾地,帮大师傅和二师傅外出采购鸭子、芋艿等中秋必备食品,还要去杏花楼购买月饼。根据安排,晚饭后,全家老小将在花园赏月,一边品尝月饼,龚亭湖有话要对大家说。

除了月饼,龚管家还要他做豆沙馒头,彭七月用一个笼屉做了三回,三十二只,除了餐桌上的点缀,大部分留给佣人们当夜宵吃。上灶蒸前,需要在馒头上盖章:一个鲜红的“龚”字。龚字拆开就是“龙”和“共”,预示着这个家族就要“与龙共舞”,飞黄腾达。

馒头蒸好以后,彭七月发现少了一只,他又数一遍,没错,是少了一只,只剩三十一只。他没在意,一定是某个忙碌一整天、肚子饿得咕咕叫的佣人把馒头一口吞了下去。

彭七月并不知道,大小姐就要死在这只不起眼的馒头上。

晚宴在餐厅进行,餐厅的墙角放着一只北极牌冷气机,形状象现在的冰箱,这在当时绝对是一件新鲜玩意儿,它的结构比现代的空调要复杂,冷水进去,热水出来,水吸收了室内的热量。龚亭湖平时舍不得用,今天不同了,尽管盛夏早就过了,龚亭湖还是吩咐龚管家打开了它,把席席凉风吹送到餐厅的每个角落。

从餐厅的落地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花园里搭起一只三层高的大香斗,有一人多高,它是大太太从苏州带回来的。家丁们足足劈了四十斤檀香木才把三层斗装满。按照习俗,月圆之时把香斗点燃起来,月光菩萨只有闻到这香火之后,才会庇佑烧香敬神的人。

彭七月和姚扣根把菜一道一道端上来,龚管家就象路口执勤的交通警,立在餐厅门口,调度着佣人们的进进出出。大太太、二姨太、三姨太,都换上了最好的衣服,精心化了妆,自己的贴身丫环或娘姨就站在身后,预备随时伺候。

端菜的时候,彭七月朝周围扫了一眼——大小姐没在场。

他有些悲哀,甚至自责,见死不救——这个贬义词用在自己身上再恰当不过。是的,他完全有能力拯救这个无辜的女孩,但他没有,只有规规矩矩地按照历史的安排去办,无动于衷地等待着大小姐的死讯。

彭七月的心思早就飞到了三楼,大小姐的闺房里,经过二少爷身边的时候,没有留神他的脚伸在外面,结果一脚踩在他的香槟皮鞋上,身体失去平衡,幸亏彭七月及时调整,手里端的一盘水晶饺子还是倾翻了几个,两个掉在烤鸭上,一个掉进酒杯里,象血一样红稠的葡萄酒溅在雪白的台布上。

二少爷抬起头,朝彭七月狠狠瞪了一眼。身为刑警的彭七月,人们看他的目光总是带着几分敬畏,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瞪过,那种眼光分明在骂他:乡下佬!没长眼睛吗?

彭七月在心里骂道:要是我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当众播放那段你和三姨太丑态百出的视频……哼哼,看你还神气!

站在餐厅门口的“交通警”走上来,抡圆了就要给彭七月一记耳光,彭七月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卫的动作,一旦巴掌真的飞过来,两秒钟内叫他手腕脱臼。

“算了!”大少爷拦住龚管家说,“大喜的日子,别这样。”

龚管家低声朝彭七月喝斥:“大少爷大人大量,快谢谢大少爷!”

“谢谢大少爷……”彭七月低着头说,心里却在说,该谢他的人应该是你,要没他拦着,你的手腕就废了。

大少爷站起来,手里托着一瓶干红对龚亭湖说:“父亲,这趟从那些汉奸家里搜罗出来不少美酒。这是布塞约庄园干红,法国卢瓦尔河谷的法定的葡萄产区,色泽深红,带有一股烟熏味。请父亲尝尝。”

龚亭湖稍稍皱了下眉头,似乎对“汉奸”这个词有点感冒,但没有说什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大少爷端着酒杯扫视了一圈,预备说他的祝酒词,目光却停在二姨太旁边的空位子上,“咦!小妹呢?”

他问的是大小姐。

二姨太也楞了楞,她的心思全花在打扮上了,居然没注意到女儿没有下楼来。

“唉,这孩子,一定又在看书,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再下去就要变成书呆子了!”二姨太一脸苦笑。

二少爷嘿嘿笑道:“看书不是蛮好?小妹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说不定正在给男孩子写情书呢!”

二姨太站起来打算上楼去叫女儿,坐在右首的大太太开了腔:“让阿香去叫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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