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彭七月在19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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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香是大太太的贴身丫环,一直跟她住在苏州的紫金庵,穿一套素色的士林布袄裤,梳着两挂辫子,既干净又伶俐,很讨人喜欢。

阿香应了一声,离开餐厅上楼去了,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大楼梯上。

一分钟后,三楼传来了阿香凄厉的尖叫。

趁大家还在面面相觑,彭七月第一个冲出餐厅,三蹿两蹿就跑上了楼,他要抢在众人前面,赶在现场遭破坏之前,亲眼去看一看。

大小姐果然上吊了。

四叶吊扇的马达上挂着一个绳圈,打了死结,大小姐的头套在里面,身体悬空,脖子被拉长了一截,有一种要断裂的感觉。

彭七月想起那个齐卫东,齐卫东是踩着冰块上吊的,而大小姐踩的是椅子,椅子就翻倒在她的脚下。

大小姐安安静静地吊在那儿,脸色微微发青,嘴唇灰暗,双目紧闭,手自然下垂,口袋里塞着一纸遗书,惊恐万分的阿香呆立在一旁。

床上柜上摆着半个豆沙馒头,里面裹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馒头是彭七月亲手做的,他拿起一闻就知道那不是豆沙馅,而是鸦片,就是红木大橱顶上那缸云南老膏。把难以下咽的鸦片裹在馒头里吃下去,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房间里看起来很整洁,丝毫不乱,但这瞒不过彭七月的眼睛,作为刑警他勘查过无数的案发现场,这种“整洁”太刻意了,是凶手清理出来的。

大小姐的脸颊和手背上有撕抓的痕迹,显然死前有过短暂的挣扎和搏斗。

楼梯上响起纷乱的脚步声,二姨太冲了进来,看见女儿这副样子,尖叫着扑上来抱着女儿拼命晃啊摇啊,狂呼乱喊着“雪儿啊!我的雪儿!”可怜的大小姐就象风中的树叶一样颤抖着,脖子险些被拉断。大太太、三姨太、大少爷、二少爷先后涌进来,最后进来的是龚亭湖和龚管家,目睹此情景,众人皆愕然。二姨太象疯了一样在地上打滚,娘姨和丫环们七手八脚地拉住她拽住她,杂乱的鞋印、手印把现场破坏得一塌糊涂。

大家把大小姐的尸体小心翼翼放下来,摆在床上。彭七月仔细查看,脖颈上除了被绳索勒过的一圈痕迹,还有两处淤青,这是被人掐过的痕迹。

鸦片不是砒霜,不会迅速致命,顶多致人昏迷,大小姐是被活活掐死的,用专业术语来说,属于机械性窒息。凶手再把尸体挂起来,伪造自缢的现场。

彭七月不慌不忙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上悬挂着那台老式的华生牌吊扇,针孔摄像头就绑在其中一片风叶上,它居高临下,忠实地记录着房间里曾经发生的一切。

中秋节的晚上,龚家上下一片寂静,平静的水面下涌动着暗流。

阁楼里,姚扣根和另两个男佣人在七嘴八舌地议论,彭七月却一反常态,蒙头大睡,其实缩在被窝里看那段监控录像。

彭七月最不愿意碰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电脑死机,重新开启,怎么也进不到XP界面,一键恢复功能也不起作用。

别看彭七月会射击,会擒拿格斗,对电脑却是菜鸟级的,只知道定期杀毒,一旦出现什么故障,只会抱着机器老老实实往维修部跑。ThinkPad的维修站徐家汇就有,可他不可能用掉唯一的一粒010时空胶囊,跑回去修电脑。尤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唉!

彭七月正在懊恼,忽然觉得有一只手在拍打他的被窝,他慌忙把电脑合上塞到枕头底下,探出脑袋来,就见一个人影站在地铺前,手里举着蜡台,爬楼让他喘吁,嘴里呼出的气体晃动着烛光,他的脸忽明忽暗,颇有些阴森诡谲。

“七月,快起来!”龚管家的声音。

“什么事?”彭七月问。

“别问了,穿好衣服,跟我来!”

彭七月抓起衣服胡乱往身上一套,就被龚管家拽走了,借着烛光朝周围一看,姚扣根和另两个男佣都直起身子,紧张地望着自己。

不对呀!

彭七月的脑子轰地一下,好象被浇了一盆冷水——是的,在这个夜晚,龚管家举着烛台走进来,应该把姚扣根从被窝里叫起来,把他带走,怎么会来叫我呢?!

龚管家拉着他离开阁楼,朝二楼走去,一路上紧紧拽着彭七月的手,好象怕他逃走。

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镇定,镇定……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自若,就象阿庆嫂、杨子荣……

彭七月反复对自己说。

书房里灯光通明,全套的橡木书橱、书桌、茶几和椅子,还有皮沙发。龚亭湖坐在书桌后,正视着走进来的龚管家和彭七月,面色沉肃。平时用来午睡的紫檀木雕花炕榻上躺着一个人,是二姨太,身上盖着一条薄丝棉被,脸色象纸一样苍白,听见脚步声,她一骨碌爬了起来。

“老爷,二太太,我把他带来了。”龚管家说着把彭七月往前轻轻一推。

根据姚扣根的讲述,龚亭湖看见姚扣根被领进来,急忙站了起来,微笑着说“扣根啊,这么晚了,还不让你休息,真是……不好意思呵!”老爷看见佣人就站起来,这是破天荒头一回,感动得姚扣根差一点儿下跪。

眼下,龚亭湖并没有站起来,抽出一支美女牌雪茄,掏出串在钥匙圈上的专门剪雪茄烟尾的小银钳,咯的一声剪开烟尾,龚管家凑上去用打火机帮他点燃雪茄。

龚亭湖吞云吐雾,不紧不慢地说:“七月,这么晚了把你找来,你知道有什么事?”

彭七月忐忑不安,心想,难道不是为这事?莫非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摄像头被发现了?还是……

二姨太从炕榻上爬起来,招呼贴身娘姨,“银耳羹炖好了没有?给七月端一碗来。”

这与“姚版”完全一样。

男佣人端来一个托盘,盘里放着两杯咖啡和糖缸、牛奶壶等,“这是真正的红听S.W.咖啡,太平洋战争后停止进口了,”龚亭湖往咖啡里加了块方糖,轻轻搅拌着说,“这个牌子的咖啡有一股特别的酸味,闻起来就象法国白兰地。七月呵,你尝一尝。”

彭七月尝了一口,觉得跟在星巴克喝的佛罗娜差不多。他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险些把咖啡杯摔在地上。

在“姚版”中,佣人端上碧螺春和银耳羹,姚扣根都没有碰,而我……却喝了咖啡,我改变了历史!看来历史也要改变我了……

龚亭湖呷了一口咖啡,开门见山说:“七月,你的生辰八字给张半仙看过了,他说你最合适。”

之前,龚管家把所有男佣人的生辰八字都要走了。彭七月生于1978年,现在他回到1945年,年龄没变,把生辰往前推年,就是“戊午年十一月廿三丑时”,这样一个虚里带实的生辰八字,莫非歪打正着?

彭七月象踩在了弹簧上,腾地站起来说:“姚扣根的生辰八字才跟大小姐的最配,是他,是他!不是我,不是我!”

他可以想象自己满头大汗四肢哆嗦的狼狈相,他还想起m﹠m巧克力广告里那句台词,一颗巧克力豆瑟瑟发抖地指着另一颗巧克力豆,对想吃自己的人说:“吃它吧!吃它吧!它是牛奶味的!”

龚亭湖和龚管家交换着惊讶的目光,龚管家说:“怎么,七月,你知道我们的心思?”

彭七月顿时语塞。旁边的二姨太却笑了起来,“我早就说过,七月跟雪儿有缘分。雪儿出事的时候,他第一个冲上楼;现在还没说出来,他就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了,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呢!”

龚管家也说:“扣根的生辰是丁卯年六月初九子时,要是没有你的话,也只有他了,可现在张半仙说了,你的生辰八字和大小姐的最配,还不是一般的配,是绝配啊!”

彭七月的脑袋顿时大了一圈。他想起包师傅,从他给包师傅药的那一瞬间起,历史就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前者是因,后者是果,自己在劫难逃了。

扑通一声,彭七月跪了下来,哭丧着脸说:“老爷,二太太,龚管家,我实话跟你们说了吧!其实我……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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