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该来的就来,该走的就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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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飞速跑过来,往池边一趴,双手浸泡在粪池里,奋力把女孩拽了上来。

他就是沈云锡。

二姨太说,这孩子苦命,娘死了,爹跑了,你救她,说明你们有缘分,若不嫌弃,就给你当个养女吧。

“沈晶莹”的名字也是沈云锡起的。时值冬天,他冥思苦想,猛一抬头,看见屋檐下垂挂着一根冰柱,晶莹剔透,宛如天物,于是迸发了灵感。

195年掀起公私合营潮,沈家失去了“长生堂”。沈云锡的父亲去世后,二姨太和沈晶莹搬进了东马街9号的沈家。居委会给二姨太安排了工作,就在方浜中路上的南市区第五十七粮店当营业员,这可是铁饭碗,外孙女有了父亲,自己的生活也有了保障,二姨太的脸上又泛起了红润的光泽。

沈云锡进了斜桥地段医院,潜心钻研医术药理,不时唠叨很想要一台制冰的机器,二姨太想起了当年龚亭湖从酒吧里买来的那台制冰机,不知道是不是毁在大火里,她四处打听,还是应了那个“缘”字,龚亭湖被捕后,制冰机被拿到公安局的食堂里,用来制作消暑解渴的冰品,后来出了故障,没人会修,闲置下来。二姨太以龚家人的身份领回了这台锈迹斑斑的机器,可不知道是哪个零件损坏了,机器始终无法运转,成了摆设。

凡事都是一把双刃剑,二姨太取回了机器,自己是龚亭湖小老婆的身份也就暴露了,从此以后,她在单位里受歧视,居委会也时不时地找她去谈话。在大伙眼里,风韵犹存的二姨太和壮年未婚的沈云锡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没准就有那种暧昧关系,一个是大汉奸的小老婆,一个是资本家的大公子,不说是狼狈为奸,起码也是物以类聚。

说来也怪,豆腐越臭,人们越爱,最不受女人欢迎的女人,往往是男人最欢迎的女人,尽管女人们对二姨太嗤之以鼻,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那些真正懂得赏花弄月的男人却对二姨太打起了主意,甚至成了她的铁杆粉丝。

南市区屠宰厂的申厂长就是其中一个,他老婆死了,儿子十二岁,胖嘟嘟象加菲猫。一个周六的下午,申厂长叫二姨太去厂里玩,那时候沈晶莹在读小学三年级,二姨太在校门口等着,等她放了学,骑上自行车,把沈晶莹带到申厂长那里。申厂长的胖儿子也在,申厂长把他们领到图书室,对儿子说,你和妹妹在这里看连环画,好好玩,不许闯祸,然后拉着二姨太往自己的办公室一钻,房门一关,不知道是促膝谈心还是干别的什么事。

毕竟是孩子,连环画翻了几本就没兴趣了,把书一扔,两个孩子玩起捉迷藏来。申厂长的儿子到底大了两岁,对厂区的环境熟悉,总让沈晶莹找不着。沈晶莹哭鼻子了,她决定把自己好好地隐藏起来,一定让胖哥哥找不到,结果她真的这么做了,申厂长的胖儿子找遍了厂区的犄角旮栏,怎么也找不到小妹妹,只好去找爸爸求援。

到了傍晚,大人们终于在冷冻仓库里把沈晶莹找到了,人已经冻得硬梆梆了,浑身结了一层霜,幸亏她是小孩,跟整爿的猪肉排列在一起显得极不对称,不然的话真会把她运出仓库,运往各家小菜场去上柜供应了。

沈晶莹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医生说太晚了,没救了。二姨太象发疯一样扑上来,拍打着沈晶莹的身体嚎啕大哭,嘴里喊的让周围人听了莫名其妙,什么“棺材……对不起你妈妈……你不能死……不可以死……快起来……起来……”

沈晶莹的眼睛居然睁开了,被拍醒了,真的活过来了,医生和护士连呼“奇迹、奇迹!”

当晚,那台已经沦为摆设的制冰机突然象中了魔似地,哗啦啦吐出一大堆冰块,让沈云锡欣喜若狂,机器从此恢复了正常。

除了申厂长,还有一位铁杆粉丝:第五十七粮店的孙经理。只不过,这位孙经理的方式有点霸王硬上弓。

他来到二姨太的住处,说粮店发生了失窃案,丢失全国粮票五百余斤、上海粮票一千余斤。通过排查,发现你的嫌疑最大,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向派出所报案,可以报,也可以不报,取决于你的态度……

二姨太顿时慌了,不是因为做贼心虚,而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不好,头戴一顶“资本家小老婆”的帽子,派出所一旦来调查,那些早对自己心怀不满的女职工肯定争相“揭发”,说什么好逸恶劳,手脚不干净,生活不检点……就算派出所查无实据,一旦被上级单位——粮食局知道了,弄不好自己的饭碗就保不住了……

其实失窃的这些粮票数目不算太大,粮店完全可以自行消化,就看孙经理肯不肯帮这个忙了。

孙经理当然肯帮忙,否则就不会趁着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机会上门来。

把二姨太按倒在床上,孙经理心里美滋滋的。

哼,旧社会的臭资本家,娶三个老婆!人比人气死人,我怎么这么命苦,几十年如一日守着个黄脸婆。好在风水轮流转,今天我也要来当一回“老爷”……

房门吱呀一声,他回头一看,顿时呆住了,门口出现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二姨太从床上坐起来,尴尬地对小女孩说:“晶莹,我和孙伯伯有事情要商量,你别在这儿呆着,回自己房间做功课去,快去。”

小女孩听话地走了,孙经理感觉到小女孩转身的时候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你女儿?”孙经理问。

“不,是我的外孙女。”二姨太回答。

孙经理发出啧啧的声音:“你才四十出头,已经当上外婆了,真是好福气啊!”

孙经理锁上房门,终于如愿以偿,当了一回“老爷”。

他去卫生间小便,就是二楼带浴缸的大卫生间,这一去就是二十分钟,始终没见他出来。二姨太有些着急,怕沈云锡下班回来撞上,就去催促,结果推门一看——

孙经理站在抽水马桶前,保持着小便的姿势,那根东西还露在外面,硬梆梆的,不是性亢奋,而是整个身体都跟那根东西一样硬梆梆的,他被冻僵了,从头到脚冒着一股寒气,象一爿冻猪肉。要知道,这是常温状态下的卫生间,不是零下几十度的冷库。

二姨太回头一看,沈晶莹站在自己身后,咂着一支棒棒糖。

“晶莹……你把孙伯伯怎么了?”二姨太声气颤抖地问。

“没有哇,”沈晶莹的小脸上满是无辜,“我在房间里做功课啊。”

沈云下班锡回来了,二姨太只好和盘托出,沈云锡大吃一惊,“别磨蹭了,赶快送医院!”

“要是送医院,抢救不回来怎么办?我不是完了吗?你和晶莹也会受牵连的……”二姨太哭着说。

门口传来汽车声和重重的敲门声,可把二姨太吓坏了,以为是粮店的职工来了,来找孙经理,这下可完了。沈云锡通过亭子间的窗户朝下窥望,朝她摆了摆手,下楼去开门,不一会儿带上来一个人,带着绳子和毯子,竟是申厂长。

“刚才你外孙女给我打电话,说家里出事了,要我赶快过来帮你,最好开上大汽车,带上绳子……”申厂长关切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望着从天而降的援兵,二姨太目瞪口呆,回头看了看,小晶莹老老实实地趴着做功课,在草稿纸上写着划着,好象这一切都跟她没关系。

二姨太把申厂长领到卫生间,对着这爿横在浴缸里的“冻猪肉”,申厂长皱着眉头稍微想了想,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不就是一百多斤吗?包在我身上!”

听他的口气,好象那确实是一爿猪肉。

他说干就干,用毯子把孙经理裹得严严实实,那根**还硬邦邦地挺着,申厂长随手就把它掰断了,然后用绳子把毯子一捆,扛起来就走,雄纠纠气昂昂地放进了车里。

半路上遇见熟人,问他:“咦,这不是申厂长吗?你这是……”

“屠宰厂的车,还能运什么,当然是肉了!”

申厂长没说错,那确实是肉,只不过不是猪肉。

汽车在沈云锡和二姨太忧心忡忡的目送下扬长而去,之后一连两天,都没有消息,到了第三天,二姨太实在憋不住了,给申厂长拨了电话,声音低低地问:“老申,那肉……你处理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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