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0章 21、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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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钟不到,我就已经抵达广州流花车站,我坐的是周六的头班汽车,这个点上还没有火车,我答应过小眉要赶第一班车来的。

在深圳车站,我就买好了广州地图,一路上都在研究怎么去到小眉住的“中央酒店”,地图上看起来直线距离并不太远,我只背了一个双肩包,里面装着我的一件T恤、一条睡裙跟洗漱用品,反正只住一个晚上,空手来去轻松得多。我决定依靠我的“11路公共汽车”,这点路程对于来说是小意思。

出了站,看看时间尚早,这个时间段,小眉应该已经去拜访客户了,我愈加不用着急。流花车站跟广州东站相邻,两者之间只隔不足百米,我记得陈敏跟我说过,广州的火车站一带是最乱的,偷窃抢劫都是家常便饭;其实哪里的车站都一样,因为流动人口密集,许多苦主即便发觉被盗,也因为忙于赶路而无空追究,故而突发性危险事件的概率就大为上涨。我初到贵地,一下了车便把双肩包反背在胸口挂住,让它完全曝露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以我的朴素妆扮,相信只有那些瞎了眼的才会下手抢夺——这里车站再乱,瞎眼的抢劫犯毕竟还没有出生,我与我的包,应该都是安全的。

我小心谨慎地快速通过车站,走过三元里的大街小巷,对于这个地名,我仅有的认知,便是中学历史课上讲过的,鸦片战争中,三元里人民抗英斗争取得了胜利。这个地点据陈敏讲,也是处于龙蛇混杂的一个区域,常住人口跟暂住人口加在一起,也抵不过流动人口。这里的本地出租户是不管你有没有暂住证的,他们只管收房租,于是查暂住证就成为当区派出所的重要且唯一的任务,每到夜深,这里的街道就会响起此起彼伏的敲门声与逃逸声,抓人与被抓分分钟上演,有户口的、有暂住证的纷纷站在阳台上,伸长了脖子看好戏,还会交头接耳一番这下哪家又遭了,哪家已经一周遭了两回了……演出的人鸡飞狗跳,评论的人津津乐道;有一种怪异的和谐。

听我说是到这儿与小眉会合,陈敏将这一地区说得十分恐怖,因为她有一个朋友就在这一区工作,刚来就被抢了皮包,一周后又被抢了第二次,抢包的凶徒下手非常狠,她的那个朋友连脖子都被擦伤了一大块,至今心有余悸;这事的结果就演变成了,她的朋友从此之后,上街都不敢再带皮包,只敢把钱裹在手帕里,再把手帕缠在手腕上,害得大家老以为她手腕上的“伤口”永不愈合,猜测她一天到晚都在割脉自杀,都割成了爱好。

我把这些当成笑话来听,也不是特别当回事,青天白日的,我想还不至于那么夸张。不过身边有陌生人靠近时,我还是会刻意防范一下,小心驶得万年船,老话都是这么说。

半小时不到,我就已经走进了中央酒店,到大堂一问,小眉早就跟她们交代过,我递上身份证一核对,前台的接待小姐就把一张房卡给了我,我可以直接上房间等。

小眉她们公司的定点宾馆还真不错,房间是个带独立卫生间的标准间,宽敞明亮,干净整洁,还有电视机,小眉的旅行包放在一侧。我打算烧点开水,找到了电热水壶灌上水,却怎么也无法接通电源,我是第一次住这种高级的宾馆,还以为是水壶出了问题,就跑去找楼层服务员,那态度彬彬有礼只是脸色有点傲慢的楼层服务员过来后,就找我要房卡,然后她把房卡插在进门的一侧,“滴”地一声脆响,卫生间就突然大亮了起来。在她带着不屑离开后,我才知道原来房卡还有这个作用,真是叫我这种乡下土包子羞愧欲死。

把电视打开,我一边看MTV音乐台,一边等小眉回来。我把地图拿过来继续研究,明天下午我得赶回深圳,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天的时间,我选定了两个景点必须去,一是南越王墓博物馆,一是陈家祠。我心想如果赶得及的话,广州博物馆也是要去参观的。只是我自己晓得,一旦进了博物馆,时间于我便会停滞,能够流淌的,只有那一份心神俱结,我是巴不得能把自己封印在历史里边。

毕竟日程上太过紧迫,我只得放弃风景,我更喜欢历史人文的景观。各地风景虽然各异,但总脱不出青山绿水、繁花绿草的巢臼,况且我自小生活在钟灵毓秀的四川,也算是饱览了些如画风景,历史人文则与风景不同,那些深邃的内涵与隐匿的历史,每每在时空隧道中忽而与你擦身而过,这番蹑迹的追踪与寻觅,几与身替的交错契融,总能让人沉迷其间、欲拔不能。

小眉开门进来时,还不到十二点,她兴奋地把手提袋往床上一甩,叫道:“你来得倒快!”

***

小眉的事情办得很顺利,一个上午的时间,她已经跟对方确认了货样跟色板,合同条款早就拟定,盖了章的空白合同她是带在身上的,只需要填好附件中的明细,计算出货价总值跟付款比例,她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剩余的事,不过是等客户方走审批手续,周一上午就可以去拿返回的合同,她带回公司,这项工作便为了结。

下午的时间当然完全地属于了我们,我还没提出我的建议,小眉已经自行安排了:“我们先去吃东西,然后去逛北京路,那儿最繁华了,晚上去夜游珠江,在那儿吹吹风吃吃大排档,美呆了。”

我反对无效,小眉的话就是圣旨,从小到大我都护着她,她习惯了做我的主。即使我拿出了新买的珠链“贿赂”她,她礼物照收,安排不变。

吃午饭的时候,她问起我昨天的境况,我如实告知,当听到我谈到小丁的“小帅”时,她马上打断我,首先追问起他的模样来,对于这种视觉系动物,我只好努力形容给她听:“嗯,就是有点像那个香港歌星,唱那首什么歌来着……‘冷风一般的你,没法让我亲近’……”我把这两句旋律哼了出来。

她兴趣值立刻暴升,“长得像黄凯芹?拜托,那不叫小帅了好吧,那就是纯粹的帅哥。你眼光不要太高了好不好?”

我只好纠正她的这种错误观点:“只是长得有点儿挂像而已,还没帅到那种惨绝人寰的地步!”

当我谈到晚上与他的不期而遇时,她好奇地一再追问细节,绞尽脑汁之下,连我忽视了的细节也让她逼得一一回忆了起来,最后,她意犹未尽地啧啧道:“这个,肯定是个有想法的。”

我耷拉着眼皮,抢白她:“人家想什么你都分析得出来,看来我身边的这个半仙太屈才了,你是不是考虑下,去更大的天地发展?算命界很需要你的!”

她很高兴我的反应:“嗯……王顾左右而言他,不似你的风格,小妮子春心动矣。”

跟她扯这个,我每回都输,只要她抬出春心动的必杀技,我就哑口无言。好吧,直接言他好了,连左右都不必顾。

饭后我们去逛北京路,这里是广州最热闹的商业区,店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小眉看得目不转睛,眼珠子都快掉进橱窗里去了,几乎个个铺子里都有她中意的衣服,她一家接一家地拉着我转,我开初也兴致勃勃,后来就木然了起来,因为我的的腿都快被走肿了;那些店面对我而言都太摩登了些,衣服样式我完全接受,价钱我则是完全不接受。

在最大的一家百货公司“新大新”里,小眉已经足足转了两个钟头,兀自流连忘返,她对二楼上那件麻质的长裙爱不释手,那条裙子长及脚踝,领口拿麻绳抽紧,加上空袖,套上身活像一个麻布口袋,可配着小眉极佳的身材,当她在扎起一条编有大量珠子与玉石的细扁束腰时,立刻将裙子的风格改变成了林中女神,让人不由得会联想起那首著名的钢琴曲“水边的阿狄丽娜”来。这条裙子博得我俩的一致赞赏,连售货小姐都瞪大了眼睛连声夸赞:“头一遭见有人穿得这么好看的,小姐,这个太适合你了!”——可惜我跟小眉目前都还属于穷得叮当乱响的阶段,那一千两百八十块的标价,是连小眉都吓退的。

她不甘心地摇头道:“哎,要不是我欠了你一屁股债,真想咬咬牙就买了。”

“那你咬咬试试?”我本来还想开个玩笑,建议可以让她男朋友买单一类,但在这节骨眼上,这玩笑有点不合时宜,还是不说为佳。

一边叹惜着美裙不予我,一边就跑到九楼去看减价的服装。我看上一件白底青花的中式掐腰对襟小褂,另外选中一条墨绿色跟白色条纹的长裤,有点微喇,小眉却是一件都看不上,还嫌弃我选的裤子样式已经过时了起码十几年。我不理她,自行拿了这一衣一裤去付款,那收款的小姐却是宁死不收,她固执地跟我解释:“一百块三件,不拆单!”哪怕我给她七十块她都断然拒绝。我又掉头去,左挑右选才拣定一条黑白相错四幅拼接的连身裙,小眉一见就笑开了:“哟,小王来了!”

这是有典故的。大学二年级时,有一回陪小眉逛街,一逛就逛到了人民商场,这商场如今在全国的名声很大,就是因为两年前被暴徒放的一场大火,烧得它家喻户晓,倒烧旺了它,只不过大部份都是慕名而来的外地人,本地人却很少光顾。那时,小眉在商场三楼的女装部,看中了一件上衣,是真丝的,前半襟用黄色、橙色、米色跟粉色四幅拼接,胸口还有一个蓝色的装饰性小口袋,小眉穿上身后,就被我笑作:“你这真像是扑克牌中的大王!”不过这件上衣小眉穿起来好看,她也就不顾六十四元八毛的高价,执意买到手。这个价钱,几乎相当于我一个月的花销了。

自进了大学,父母每月固定给我八十块钱,学校里生活水平低,打一个荤菜才六毛钱,素菜最高一毛五,临毕业前涨了价,也才涨到荤菜八毛到一块,一天三顿,加上买日用品,周末看电影,偶尔外出聚餐,同学间礼尚往来,钱自然紧张,我做家教的收入就全部填进了书跟磁带里,要我花这么多钱买一件衣服,我舍不得。

小眉的格言是:不趁年青好好打扮,那叫暴殓天物!而我认定的准则是:青春美丽自有张扬,原不需外物陪衬。我们俩辩了好几年,从来都是各执已见,谁也说不服谁,好在这个不影响朋友基础,各人按自己的标准去做就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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