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0章 95、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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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楼上办公室,孟沅把刚才的借条金额记入账本,把入了账的单据拿一个大铁夹夹起来,然后就抱着那本账簿,再次逐笔跟原始凭证核对;她知道林总每次过来,流水账都是拿起来翻一翻,看似只是随意翻阅,实际上,每一笔支出,他脑子里都有个谱。

之所以知道林总心细如发,是因为上次他过来,就曾经指出,过年的鞭炮费用好像没对,为什么会有两笔?孟沅做给他的汇总支出报表,虽说不是那种正规的财务报表,但还是分了基本的项目类别,比如“工资”、“办公用品”、“伙食费”、“水电费”、“交通费”、“维修费”这种,都分门别类列出,而有些不常规的费用,则单列在了“杂费”栏里。

过年买的鞭炮跟拉花、贴纸、香烛,都计入“杂费”开支,从汇总表上来看,只看得到品类与金额,根本看不出来购买的时间跟数量。林总一眼就在账薄中看出这处不妥,实在有够细心,外加火眼金睛。

这笔账其实并无猫腻,就是孟沅当时买的鞭炮,阿文嫌挂数不够,怕声音不够洪亮,于是亲自去挑了最大最响的电光炮,所以从账上来看,就变成了两笔。阿文跟阿红自己私下买的各色花炮及礼花弹,他们在宿舍那边燃放的,并没有入公账。

孟沅一边仔细核对单据,一对偷眼望向里间办公室里紧闭着的房门,不知林总与阿文在谈些什么,说了这许久,仿佛还隐约有些争执的声音。

里间门终于打开,阿文脸色不善地走过她的办公桌,径直下楼去了。

林总在里头唤她,孟沅乖乖地进去,掩上门,等着林总盘问。

“孟小姐,到底怎么回事,你讲一遍给我听。”林总的语气不愠不火,就像在闲话家常。

孟沅强迫自己定神静气,再次重复“被抢”过程,她说得如此流畅自然,几乎连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谎话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好像真是这样。

她的“故事”里似乎没什么破绽,林总坐在大班枱后,看似漫不经心的神情,实则在分析咀嚼她描述的每一个细节,孟沅觉得出。

“这样啊?……你肯定在银行里就让人盯上了。”听完,林总下了个结论。

“我也这样认为。”孟沅敲实他这推理,心道,这是你说的,我只不过附和而已。

“你坐下吧。”林总指着椅子让她坐定,这态度表明,她已经“嫌疑”大减。

“孟小姐,这次的事情,虽然说你是情非得已,但仍旧给厂里造成了很大的损失,这个你要检讨。”林总向她指出这事件的严重性。

孟沅诚恳点头:“我知道,是我的责任。林总,怎么处罚我都认。”

林总却话风一转:“你有责任,但阿文的责任更大。处罚起来,他要承担六成,你只用承担四成。”

孟沅有些错愕,这怎么是阿文的责任还占大头呢?

林总这样分析给她听:“阿文身为驻厂经理,他应该考虑到,让你们两个女孩子单独带这么一大笔钱出去换的风险。当然,他不了解内地的外汇管控政策,收得低出得高,银行换的话汇率很低,他不知道这个,我也不去怪他。要知道,你们拿港币去还能换到人民币,可如果再想把人民币换回港币或者其它外币,手上没有配额的话,银行根本不可能给你换——这才促成了黑市的火爆。你们去黑市换得钱多一点,这个本意是好的,为厂里着想嘛;怕换到假钞所以存银行,这个方法也没错,但是,两边隔着距离,又是真金白银拿进拿出,阿文让你们单独出去,而不给你们派一个男工跟着,置你们于危险之下,这就是他的失职了。”

“东方小姐也有错,她不该提前回来。”林总又接着道,“不过她在这件事里,责任不大,我就不追究了。”

这样听来,东方缕在林总这里,算是彻底脱了干系,撇清了她自己。

林总对此事的处理结论简洁干脆:“厂里损失的三万块,我刚才已经跟阿文说过,他认赔一万八,孟小姐,你认赔一万二。我听阿文讲,你已经拿了六千块出来发工资,另外,你还找东方小姐借了四千。这么着,东方小姐的钱,你自己还,那剩下的两千块,以后每个月从你工资里扣两百,从这个月起,你工资只支八百。还有,半年不加薪,没有奖金,这个处罚方案,你认为合不合理?”

这个结果,已经比孟沅预料的强上许多。

***

这趟到安良村,纯粹是在林总的计划之外,他硬是挤了这半天的行程出来,当晚他在港还约了一个朋友吃饭谈生意,因而事情处理完毕,在厂里吃过简易的午餐,下午他就要起程过埠。

走之前,林总到二楼生产线上随意转了一圈,然后就把阿文拉到一边,专门又交代了些事情,交代完毕,他回到三楼,跟两位秘书再次重申,务必万事小心,说得孟沅跟东方缕频频点头。

因为赶时间,长包车的司机已经到厂门口恭候,孟沅送林总下楼时,林总又低声安她的心:“这个事就算过了,我已经跟阿文讲清楚,大家以后都不要再提了,到此为止。孟小姐,吸取教训,这个厂还是要你跟东方小姐帮我守牢,有什么事,不方便跟阿文沟通的,直接打电话给我。”

到得晚间回房后,见左右无人,孟沅坐到东方缕的床边,压低了嗓音,把林总的处理意见告诉了她,东方缕额手道:“还好还好,这关算是过了。总经理对你不错啦,让阿文承了大头。”

见孟沅不语,她又宽慰说:“这个钱我认一半,六千。这样,那四千你不用还我,另外两千,先从你账上扣着,等以后我一次性还给你。”

孟沅有些心虚地看了看门口,房间关得严丝合缝,料来就算有人站在门边偷听,也应该听不清楚她们的对话。她一时半会儿还没去想钱的事,只是回想着阿文跟林总谈完话时,那种气虎虎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态。阿文肯定没料到,林总会让他来承担大部份责任;林总前脚走,阿文后脚就出了厂,直到这阵子都没回来,跟谁都没交代,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是没看到,阿文的脸一直垮着,我觉得阿文对这个处理意见相当地不满。”孟沅悄声说,“换了谁都不会有好脸色,平白无故受牵连,快两万块钱呢!”

“他钱多,没事。”东方缕认为这反而无足轻重,“再说了,他是厂里的一把手,出了任何问题都是他的责任,跑不掉的。”

晚上睡下后,孟沅才反应过来,东方缕这算账的方式不对,那四千块,本来就是换钱换出来的,怎么能算成是她的“认赔”呢?应该把这笔钱抽出来后,两个人再来对分,一人赔四千才对啊。

第二天一早,趁东方缕刷牙的功夫,孟沅把这账重新算给她听,她当时没接话,直到洗完脸坐下来开始化妆,才对着镜子,淡淡地说:“那就算差你四千好了,我现在没钱,以后一起给你。”

东方缕说这话时,正在认真地描她的下眼线,跟梳妆台的镜子杵得极近,看都没看孟沅一眼。从她身后望过去,她的眼睛往上翻挑着,眼白多眼仁少,有种说不出来的漠视神色。

***

一上班,孟沅就觉出阿红明显的冷淡来。

往常,阿红起晚了的话,会笑咪咪地闪身进来跟她们打招呼,会吐着舌头埋怨自己:“哎呀,又晚了,都是阿文害的啦!要死,这个月又要被扣好多钱钱,我要找阿文赔给我。”嘴上说得严重,脸上却摆出一副嘻皮笑脸,根本无所谓的神色,还要去扯两下阿文的衣袖,以示亲热。

反正对于她来讲,那两个工资,拿不拿都是一码事儿。

每当这时候,阿文就会略略红了脸,小声说一句:“你们忙,我下去开工。”急急忙忙地去生产线上。

但今天,阿文根本连办公室都没有进,他在门外看到孟沅跟东方缕都坐在里头,在门口停住半秒,然后直接下楼。

紧跟在她身后的阿红,则晃晃悠悠进了办公室,远远地朝东方缕招呼了一声,然后很勉强地朝孟沅的方向咧了咧嘴,算做没对她“视而不见”,就扭进了阿文的办公室里头,“砰”地大力关上了门,根本一句话都没多讲。

当然是阿红在表示对她的不满。这一万八,阿文的“枕头风”肯定是抱怨过,对于阿红来说,那可意味着好些个包包跟新衣服的消失。

孟沅遥遥对着东方缕耸了耸肩,东方缕则回了她一个摊手的手势。

吃过午饭,她们俩回房间休息,东方缕有午休的习惯,但孟沅则从来不午睡,她有个很怪异的毛病,不像一般人,哪怕小憩上十几二十分钟也能回神,而她则必须一次性睡足——她所谓的“睡足”,多半是这个下午就别想起来继续工作了,否则的话,若午睡时间不够,她会头疼,精神状态比不睡还糟糕。

东方缕很快睡着了,孟沅则搬出她的小桌板来,搁在床上,她盘腿坐好,把日记本拿出来,写点随笔。

这种自我交流,是她减压的方式,只有写字时,她迷醉到纯粹里,可以放任心胸徜徉,无需掩饰,无需隐藏。若非有此一途,这艰难世事中,她即便挣扎,也总会被浊气没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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