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中侯股长追问顾正红的下落，左运堂心里更是惊慌不已。他虽然明知道姐夫顾正红的下落，可是，他不能够说。要是交代了姐夫的下落，他就一定会被抓回来杀头。那样子的话姐姐会恨死他这个出卖姐夫的弟弟了。

他不由得想起了刚刚解放不久，一个漆黑的夜晚姐夫顾正红轻轻的敲开了他家的门。

“姐夫，这么晚了，你有急事？”他焦急的问。

“黑皮，我就要走了，临行前来看看你，有几句话要交代你。”顾正红神色慌张。

“姐夫，你要走，走到哪里去？”

“这就说不好了，走一步瞧一步吧。”

“姐夫，你能够走到哪里去呀，到处都是共产党的天下。”

“唉，你没看见吗，共产党镇匪反霸运动开始啦，胡坤，周烈，李瑞臻，章世杰都被杀掉了。我要再不走，下一个就会轮到我了。你给我记住，洪山的那件事情你可要严守秘密，对任何人都不能够说，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还有，我不在家，你姐姐和孩子们你要好好照看他们。”顾正红压低了声音交代着。

“姐夫，你就放心的走吧，家里有我呢。记得，你在外面安好身之后，千万给我带个口信，万一情况紧急，我也好开溜。”

“嗯，我只要找到了落脚之处肯定第一个告诉你。我这就走了，你多保重。”说完，顾正红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当年的情形历历在目。左运堂叹息着，世事沧桑。他们的好日子过到了头。没想到，共产党得了天下，当年威风凛凛的姐夫如今沦落得这般下场。

姐夫走后不久，一次，他去姐姐家看望，姐姐左春莲悄悄地把他拉到一边说道“你姐夫有消息啦，他写信来说他在武汉安下了身，叫我们别惦记。”

“姐姐，那他躲在哪里？要不，我也去寻他。如今呀，镇匪反霸抓得太紧。我要再不走，说不定就会被抓进监狱里。”他迫不及待的追问。

“唉，你姐夫过的是什么日子哟，他伪装成一个补鞋子的老汉，住在汉正街的一条小巷子里，成天走街串巷的。你要是再过去，俩人挤在一块儿，太招人眼。你呀，还是安安心心的待在家里吧。”姐姐劝说弟弟留在岳阳城里。

就这样，左运堂没走成。谁知道一个黑夜里，突然有人半夜里敲门。

“谁？”他躲在门后问。

“开门，我们是公安局的，查户口。”

无奈，他只得开门。

“不许动！左运堂，你被逮捕啦。”门口拥挤着好几名武装战士。

左运堂被押进了看守所里。每天，他都要面对审讯。他的主要任务就是交代自己在旧社会里的罪恶。

他是老警察了，懂得如何避重就轻，懂得尽量掩盖罪行。他记住了姐夫临走时的交代，死死地守住了参与洪山血案的秘密。任公安人员怎么审讯，他都只交代一些欺压百姓，收取地头税，打骂小贩的鸡毛蒜皮的事情。这些罪恶不够枪毙，因此，他的案子就拖了下来。

今天，侯干部提审了他。审问的重点集中在洪山血案上，特别追问到顾正红的下落上面。看来，又会有一场运动开始了。不然，干部们为什么连问都不问那些欺压百姓，抽份子钱的事情？

左运堂心里明白，这次，干部们是有备而来。他们胸有成竹，反复的追问当年洪山血案的详细情节。看来，这次很难躲过去了。他带着这个问题反复的琢磨自己究竟应该怎么才能够躲过这一劫难。迷迷糊糊之中，他睡着了，他来到了一个山洼里。突然之间，从路边蹦出无数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它们大声的吼叫着，蹦跳着，紧紧地缠住了他。

“还我们命来，还我们命来！你这个刽子手。”一大群小鬼拉扯着他吼叫。

“众位弟兄，我没杀害你们，干嘛找我偿命？求求你们饶了我吧...”他低声下气的哀求。

“不行，你当年带领警察杀害了我们整个家族。嘿嘿，看你能够往哪里跑，还命来！”小鬼们拉扯着，叫嚷着，有的小鬼开始用尖牙狠狠地撕咬左运堂。

“救命呀，救命...”他大声的喊叫。

突然间，从黑暗里慌慌张张的跑出一个人来。一大群恶鬼在身后追赶着他。

“咦，这不是姐夫吗，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他慌忙中看了一眼。不错，那人正是顾正红。

一大群小鬼们一见到顾正红就蜂拥而去。紧紧的将他包围起来，有些小鬼开始使劲地啃咬顾正红。

“哎哟，你们快些散开，待会儿阎王爷就来了，看你们谁敢撒野？”顾正红招架不住，他的身上到处流血，那都是那一帮小鬼们啃咬的结果。

左运堂趁着这个空挡一溜烟的撒开腿逃走了。后面一大群小鬼们在紧追着，跑着跑着，突然，左运堂一个趔趄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睁开了双眼。监狱里黑黢黢的，他摸了摸身上，冷汗淋漓。

“糟糕，我做了个噩梦，看来情况不妙。”他心有余悸，定了定神，他摸摸自己的胸口，心在跳。自己还活着。

“唉，但愿能够躲过此劫。”他叹了口气，再也无法睡着。他翻来覆去的思索着刚才做的那个噩梦，这个梦预示着什么呢？他在心里反复的想着。他明白这是自己心虚，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的一种什么暗示吧，带着这个念想，他索性坐起来，等待天亮。

许长江这几日和左运堂粘得特别紧。夜里，他们同被关在一个居室里。白天，他们分在一个组里参加讨论。

集训班里的所有人员集中住宿，集体开餐。谁都不能够离开，四周是高高的围墙，有武装看守。

集训班这几日抓得特别紧。每个人都要交代自己过去的罪行。参加集训的人员被分成五个大组，每个组都有几名管教干部。他们负责对每一个人进行审讯，每天都有人被带进审讯室里问话。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集训，干部们对参加洪山血案的每一个人的基本情况都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谁谁谁在血案中担任什么角色，谁谁动手杀死过人，谁谁开过枪，谁抢过老百姓的财物，谁强奸过女人，这些罪恶都被一一揭发出来。

参加过洪山血案的人有一小半都在这儿，能够相互印证，相互监督。谁坦白了，谁还隐瞒了罪恶，一目了然。

集训班里很快就呈现出重点人员。那些在伪军，警察里，反动党团里担任过中层职务的人，基本都是重点审查对象。他们是洪山血案中的中坚骨干。他们充当日本人的帮凶，亲手屠杀中国人。他们的罪恶很快就被揭露出来，参加集训班的一百余人很快就分成了两大类人。一类人是一般的下层士兵和基层骨干；另一类人是在伪军中担任过排长，连长，或在保安大队担任过中队长，大队长等职务的人。

经过半个多月的集训，矛头集中指向了这些过去的中层骨干们。除了少数逃走了的人之外，集训班里的三十余名中层骨干们被分化出来。他们被关进了监狱里，有专人负责看守。

许长江也被关进了监狱。他在伪警察里没有任何职务，他肩负着张警官交给他的一项重要任务。他被故意安排在左运堂同一间狱室，他的任务就是要取得左运堂的充分信任，获取审讯中无法得到的情报。

许长江每日都和左运堂粘在一起。他们私下里议论。

“看来，我们这些被关进来的人是凶多吉少了。所长，你是知道的，我在那次洪山血案里一直跟着你，我们负责外围警戒，不像他们就在操场里杀人，怎么就不肯放过我们？”许长江叹息着。

“审问过我许多次了，我都是这样说的。只有那次，有人从我们警戒的地方逃走，我朝他们开枪，没想到无意之中打死了几个老乡。这件事情，你也看到了，千万别说出去，要是被干部们知道了，我们两人就没有命了。”左运堂反复叮嘱着许长江。

“所长，你放心，我哪有那么傻？说出去了，我自己也逃不掉。”许长江应允着。不过，此刻他心里正在暗自掂量着这件事情要不要向张警官报告。

“所长，你姐夫真机灵，他要是不逃走的话，这次肯定会要被杀掉。我就没想明白，你为什么不跟着他逃走呢。”

“唉，他走时是黑夜，我都没准备好，怎么能走？家里都没安顿好，我要是走了倒好了。也不至于如今受此牢狱之灾。”

“就是，所长，你不比我，你是当官的，你要是跟着大队长逃走了，多好。”许长江暗自将左运堂说的话记在了心里。

“三十六计走为上。现如今呀，说什么都迟了。我当初要是逃走了，也不至于提心吊胆的。看政府这个来势，是要彻底清算洪山血案。我们在劫难逃了...”左运堂叹息着。

“所长，只要我们不交代，谅他们也没辙。”

“你没看见这几天那个阵势，那么多人纷纷坦白交代。我要是不做些交代呀，说不过去啦。”

“嗯，那你就做做样子，捡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说。反正谁都知道旧社会我们这些干警察的人都欺侮过老百姓。说出这些事情算不了什么，不会掉脑袋。”许长江的话，左运堂听起来心里很开心。他开始把许长江当做自己的知己，俩人慢慢聊着，不知不觉的就聊到了顾正红的身上。

“唉，顾大队长如今真快活。他真聪明，早早地就溜走了，我要是有他这头脑该多好。也不知道他溜到哪里去了.....”许长江羡慕的说着。

“他呀，听说没走远，就在...”左运堂正要说下去，突然，门外有卫兵走过，他大声的喝道“熄灯了，不许说话，老老实实的睡觉。”

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被打断了。眼看就要到手的情报却没法到手。许长江心里暗自痛惜，他倒头睡下来，不一会儿他就发出沉闷的鼾声。

张警官提审了左运堂。左运堂什么新问题都没有交代，他只拣旧社会里欺压老百姓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说。

“左运堂，这些事情我都听腻了，说说你姐夫顾正红的下落。”

“警官，我真的是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我要是知道早就说了，我也想立功受奖，也想早日出去呀。”他眨巴着眼睛说着。

“你呀，就是个死脑筋，你死死的保住他能够有你什么好处，如今是新社会了，他不能够给你任何好处。难道你还想让他逍遥法外吗？”张警官训斥着他。

“张警官，我实在是不知道他的下落，要不然，我早就交代了。我是愿意靠拢政府的，可是，我不能够说瞎话，欺骗政府呀。”左运堂摆出一副可怜模样。

“你回监狱里去，好好的反省。我警告你，你要是妄图隐瞒罪恶，当心你的脑袋。”张警官严厉地瞪着双眼，盯视着他。

“张警官，你我都是干警察的，只是时代不同而已。你何必放我不过？我实在是没有新问题了，你什么时候审问我，都只能够是这个结果。”左运堂心有不甘的朝监狱里走去。

“许长江，出来！提审了。”门外看守大声的吼着。

“来了，来了。”许长江连忙答应，他跟着看守走出了监狱。

审讯室里，张警官早等候在那里。见到许长江，他挥一挥手，那名看守知趣的离开了。

“你坐下，有什么新情况汇报？”张警官开门见山的问。

“张警官，有件事情不知道有没有价值...”许长江欲言又止。

“说说看。”

“左运堂或许知道他姐夫顾正红的下落。”

“哦？真的，那你快说说。”

“顾正红逃走的那天夜晚，去过左运堂家里。左运堂没作任何准备，所以他没有跟着顾正红一块儿逃走。”许长江把自己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儿的向张警官汇报。

“那你知道顾正红现在躲在哪里吗？”张警官显然对这个消息十分感兴趣。

“那夜晚，我和左运堂正聊到这个话题，他刚要告诉我，不巧，有警卫经过，喝令我们不许说话，打断了我们。此后，我再追问，他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了。”

“嗯，不错，你做得好，这就足够了。剩下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你赶紧的换一个地方，别再和他待在一个狱室里。”张警官十分兴奋，他立刻按下警铃，一个看守赶过来，站立在审讯室门外。

“小王，你马上给许长江另外安排一间狱室。记住，要悄悄儿的，不许任何人知道。”

“是！”看守领着许长江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