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7 谁会对我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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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山脊线的背风面拼命地向陈旧的积雪层上打下固定帐篷用的钢钎,那是一种将体力透支到极限的战斗,我们在几乎要绝望时才支起两顶帐篷,好不容易安顿妥当,我们尽量带下来的煤油救了我们的命,如果我们在山上怕麻烦而丢弃,只怕熬不过明天。

狂风暴雪拍打着帐篷,很难入睡,后半夜我被身边的阿穆尔推醒,由于下降了高度,阿穆尔的状况好了一点。现在他呼吸急促,脸色青紫。我感觉空气闷热,煤油炉几乎熄灭,帐篷里有种令人不安的寂静。值班的也睡着了,我爬了起来,头重脚轻,我大叫起来,但声音微弱,能起来的只有三个人,其他人昏昏睡着,几乎没有了知觉。我捅帐篷的通气孔,雪很厚,根本捅不开。我们四个急忙拉开帐篷的拉链,从拉链的开口处涌进一面雪墙,我们被两米多厚的大雪掩埋。我们拼命地挣扎,同死亡挣扎,终于捅开一个雪洞,我看到一角阴沉沉的天幕,那彻骨寒凉的空气一下涌入帐篷。

我们得救了。

但我们并没有休息的时间,另一个帐篷在雪面上没有一点痕迹,狂风仍然没有停,更多的人加入抢救,我们互相用绳索相连拼命地挖,一个小时后我们挖到了帐篷,但里面的人全都没有了生命体征。

下午天终于露出晴空,我们不敢再呆在这里,煤油所剩无几,再呆下去我们将和那顶帐篷的人一样永远留在这里。我们带着阿穆尔继续下山,在天黑前又下撤了七百多米。夜晚我们烧尽了所有的煤油,我们不得不开始烧多余的睡袋、背囊甚至抬阿穆尔的担架。所幸阿穆尔的呼息有所缓解,但如果明天是恶劣的风雪天,我们将陷入绝境。

第二天清晨,当天边的湛蓝刚一显现,雪山下方的大地仍是一片漆黑,我们立刻动身下山,真主保佑,真是真主保佑,一整天晴空万里,我们终于走到冰川的边缘,看到雪线下的沙砾荒原……

我这是在哪?难道我还在冰川之上,还在狂风暴雪的格尔吉尔雪山上?我为什么还在那儿,后来不是直升飞机发现了我们——我们得救了吗?可我为什么还这么冷,冷如刀割般的疼痛?

阿穆尔去了哪?他回了家乡,回到斯瓦特山谷,可我现在在哪儿?仍在暴雪肆虐的雪山顶上?

杰夫?杰夫是谁?他说他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记不起来,他要问我什么?

“卡里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知道你无法回答,因为你的半个脸被子弹毁了,但你的手指能动,如果你听明白了,你就动动手指,如果不明白你就不用动。好吗?”杰夫将嘴凑在卡里姆的耳朵边轻轻说。

卡里姆动了下手指。

我的脸被子弹毁了?我的脸……卡里姆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床上无能为力,自己为什么会睁不开眼,为什么会动不了舌头,为什么呼吸困难?一股怒火在卡里姆体内升腾,我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的,我们继续。”杰夫说。

“这次特遣队在边境被伏击中你受了伤,但你的伤很奇怪,你不是从前面受的伤,而是后面,你被人从后面开的枪,那个人不是塔利班的人,而是我们自己人,你们三军情报局的人……”

什么?这不可能,卡里姆脑子里轰的一下,陷入一片混乱,这怎么可能?自己人?自己人从后面对自己开的枪?这怎么可能,我们都是兄弟,战场上互相依靠的兄弟!

卡里姆床头的监护仪发出报警声,卡里姆的心跳和血压值突然上升,走廊传来护士急促的脚步声。

“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当时是谁在你身后?那个在你身后的人就是对你开枪的人。”杰夫急忙说。他不想叫人打断询问,他感觉卡里姆已经明白了他问话的含义,他被震动了。

护士急匆匆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监护仪说:“你干了什么?你不能刺激他,你干了什么?”

杰夫可没时间与护士周旋,他皱起眉头,伸手制止护士的质问,眼睛紧盯着卡里姆的手指。卡里姆的手指动了,那不是轻轻的滑动,而是紧紧攥紧了拳头。

“先生,对不起,你想干什么?你无权刺激他,我请你出去”护士严肃地对杰夫说。

“对不起,我已取得大夫的同意。我没刺激他,我只是询问。”杰夫大声说,希望卡里姆能听见。

“先生,这种状态下不能再询问,你先出去。”

“我是杰夫,我这就出去,我们是战友,我们是兄弟。有人在背后对你下了手,我不会放过那只背叛的手。”

他临出门时看了卡里姆一眼,卡里姆的眼皮似乎在动,他想努力睁开眼睛。

杰夫?杰夫是谁?……我这是在哪儿?难道不是在婚礼上?等等,不要走……大家不要走,这是我的婚礼,我人生最重要的……我不是在冰川上,阿穆尔也早就回到斯瓦特山谷……眼前的一切都在漂浮、散开,变得若有若无……有人在我背后下了手?三军情报局的人从背后对我下的手,怎么可能,谁会对我下手……杰夫在说谁?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卡里姆感觉到自己躺在床上,他记起自己第一次醒来时的情景,一个女人戴着大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多么像她的眼睛……

那年我十五岁,当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是那双眼睛使我失去了自由。

那天下午商队进入山谷的豁口,农田、果园、林带逐渐聚集到一起,前面的拐弯处可以看到隐在果园中的村庄。路边的沟里侧翻着一辆苏联入侵时期的被击毁的装甲车,所有的能拆卸的东西都被拆卸完,只剩下不能再分解的装甲车外壳经过十几年的风吹雨淋,已被厚厚的铁红色锈壳包裹,在这葱绿的山谷中,它像一件突兀的天外来客,在阳光下分外触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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