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到哪里了？”云书问到。

静笙放眼遥望，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原野，没有尽头，也没有方向，“距离大漠不远了吧。”

云书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女孩，她已经熟睡了，两手抱着云书，在白鹿的背上沉入梦乡。

入夜，云书升起一堆火，白燕四处奔跑着寻找柴禾，云书与静笙立在火堆边上，只是看着扑腾窜起的火焰，似乎这火没有一丝的温度。不久，白燕也累了，不再四处胡乱的跑，天上疏星淡月，夜晚草原的风只微微一动便是刺骨的凉，三个人围在火边，白燕又将身子依偎在了静笙怀中。

这一片红色的草原在火光之下更显得如流淌鲜血一般，可是这如此荒芜之境又究竟会是谁在这里流血，又将血液融进了大地里呢？

“白燕，我给你讲个故事。”云书道。

“什么？”白燕了无力气的回到。

“你知道这里的泥土和石头为什么都是红色的吗？”

“不知道……”

“那是在三千年前，这还是一个叫做琅月草原的地方，听说这个地方因为有无边的草地，水草丰美，鸟兽群集，各种人间奇珍都生长在这里，这里的绝美与繁华被人们称为人间仙境，你闻，空气中仍然可以闻到当初残留下来的香味呢……”云书说着，在风中深深吸了一口气。

白燕也不禁长长的吸气，就像这风中当真有那一股香味一样，但她并没有因此而露出欣喜，随即却问到：“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等你长大了，知道的事自然就多了。”

“那，然后呢？”白燕对他的故事将信将疑。

“世世代代的人和鸟兽都在这里幸福快乐的生活着，有些时候他们真的以为自己就活在仙境里，而他们就是这世间的神仙。直到有一天，一个真正的仙族来到了人间，来到了这片草原上。那个仙境里来的人嫉妒这里的人们过着和她曾经的生活相同的日子，而她自己已经永远不能再回到她的家，去过曾经的生活，于是她决定毁灭这里。杀怒持续了三天三夜，这琅月草原上不再有一个活人，也不再有任何的鸟兽，甚至每一草一木都被销毁干净。万物都在流血，它们的血液弥漫在整个草原上，人们不甘心，他们的亡魂便日夜游荡于此，鸟兽也难以寝魂，时常会化作妖魔报复来到这草原上的人们，于是几千年来，这里的鲜血与怨气越积越多，越积越深，直到岩石和泥土都变成了血的颜色，空气里飘荡着怨恨的香味。”

“就因为那个仙族人想家就杀掉了这里所有的人么？”白燕问到。

“因为让她回不去仙境的也是这凡间的人。”

“嗯。”白燕似一阵沉思，“那她现在在哪里呢？”

云书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没想到白燕会当真，但她竟没有因此被吓到，这令他兀自不悦，反倒一些苦恼，“她就在西方大漠里，我们就是要去找她。”

“这是你编的故事对不对？”

“是，也不是。”

“那你们去大漠里是要杀她吗？”隔着那堆火白燕看了看云书，又抬头看了看静笙。

对于一个小女孩，“杀”这一字该怎样回答呢？但她毕竟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这这样的世道里也不会有普通的女孩吧！于是云书说到：“是。”

“不要杀她可以吗？”

云书却是一惊，“为什么？”

“她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那些害了她的人。”

云书不知道该怎样告诉她，人的生命是一切，但他知道，白燕是因为被世人所伤才会有此想法的，在她的眼里除了她的仇恨是再也没有其它东西吧，人的性命又算的什么呢？于是云书只是说到：“你还小，很多事情你现在不明白。”

“但这件事我很明白，如果等我长大了我会认为我现在的仇恨都是错的，那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因为他们的的确确就在我眼前死了，我的世界也的的确确结束了，为什么我的世界结束了，那些人的却还在继续？你想说人的命都是一样的，仙族人杀了凡人也该偿命，那我的命就不一样了吗？可能一个人没有死，但是会比死了还要痛苦呢？”

“死的痛苦有多大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死了之后如果没有欢乐也没有痛苦，连今生今世的事情都忘掉，才是最‘痛苦’，如今你的痛苦不正是因为你有欢乐吗？我也是走在复仇路上的人，我最重要的人也已经死去了，但我知道害了我的是谁，而不是整个天下。”

“那你很幸运，不是被整个天下所害。”

“没有什么是整个天下的错，只要有一个人是无辜，就应该为他而守天下。”

听此，白燕的身子一阵蜷缩，从静笙的怀里退在了草地上，她开始啜泣，越发的急，终是汪汪哭了起来，不知打倒她的是回忆，还是对错。

“其实这个故事不应这样讲，”静笙说到，她一手抚这白燕，“一些做了错事的人们害的仙族人再也回不去，仙族人决心要报复人间，因为在她们看来凡人是如此渺小，而这些微不足道的生命又肩负着与生俱来的罪恶。但人们不肯接受这惩罚，有能力的人们联合起来，他们一同反抗仙族人，在经历了漫长的抗争之后，这团结了整个天下的力量终于打败了她们。人们不知对错，但他们一心向善，是为了彼此，也是为了道义。只要有人施暴，就与天道相违，因为每个人都不愿意承受暴力。后来人们希望建立一个合乎天道的世界，人们为之而努力，因为只有努力下去，才会有彻底摒弃黑暗的那一天。如果我们相信人是有善的话，那今天一切的罪恶都是暂时的，你所经历的也是暂时的。你看，我们不就在为善而努力吗？如果这世界是善的，你还会不高兴吗？”

白燕的哭声在静笙的话音里消平，最终也停止了啜泣。

她从未想过将自己同整个天下融为一体，她从未想过这个天下曾如此团结，如果有一天整个天下就像曾经的一个家一样……这只是静笙的故事罢，因为她的痛苦，她的孑然一身是如此真切，人们对她的施恶又是如此真切，那些如噩梦的画面无时无刻不在缠绕着她。但尽管如此，她再也哭不出来。

六道剑派曾一手建立这如同天方夜谭的世界，多少年前人们的心愿已经实现。但人们是忘了曾经的心愿吧，否者这个世界为何如此迅速就坍塌毁灭呢？只是一个自然的异变，一些邪魔外道的怂恿就使得人心泯灭，究竟是六道错了吗？静笙想着，只有人心深处就有恶的根源，才会在某一刻暴露无遗吧，如果人心终究无法匡正，女祭和女戚或许曾做过对的事吧……

云书知道静笙的心里在挣扎，如同白燕，也如同他，但她所懂的道义比自己多的多，只是他知道这样的思考对她来说是多么痛苦，她本是心若冰清，却为何要为那些无谓的人所忧虑呢。

草原上的风真的就像几千年来人们娓娓道来的倾诉，爱，恨，善，恶，对与错，没人说得清的东西却要化作风中的魂魄重新回到世间，令世人为之烦忧。

天明时候，草地上便只剩下一堆灰烬。又过三五日，草原上有牛马游牧，一条河水流淌而过。一定是要到了有人的地方。

渐渐的，有立起的木桩，其上红旌飞扬，木桩一行行的排去，直引向前方的一座城池。（未完待续）